这样想着,脑海里又蓦地浮现出很久之前,他俩刚来乾城的时候,那时候他们要去幽补阵,走过花满楼时,还有姑娘在不停地对许嘉招手,他生气,许嘉就哄他。
哄啊哄,哄了一路气都没消。
现在想来,似乎也没什么好生气的。
半年多的光景一眨眼就过了,他们来的时候还是大雨倾盆的夏天,现在已经是年关末的时候了,想着想着扶尔就感慨般地轻叹了口气,猝不及防地就被一侧的许嘉勾住了腰,许嘉在他腰上蹭了一下,另一只手还在翻阅奏折,“想什么呢?”
扶尔放下茶壶,“没啊,就想到了刚来乾城的时候。”
听他这么说,许嘉翻阅奏折的手也随之一顿,而后又恢复了正常,“那为什么叹气啊?”
扶尔低头盯着他的冠,抽了下鼻子道,“因为你那时候太坏了。”
他话音刚落,许嘉就抬眼看向他,将奏折“啪”的一声合上,轻笑道,“怎么坏了?”
“怎么不坏了?”扶尔一说到这个就变成了话匣子,似是要把委屈都说个遍儿,“一声不吭地就从客栈离开,先是害我找了你整整一个月,好不容易找到了吧,还……”
“还突然从小屁孩儿长成这么大了。”
许嘉闻此“噗嗤”笑出了声,用手勾着扶尔的腰将他往前拉了拉,“还有呢?”
“还有……”
那可多了去了,见了面也不问候,也不寒暄,上来就开始说满箩筐的混账话,将人惹恼了后还赖皮地坏心不认账,刚刚落下去的心又随着他中箭再次悬了起来,在他病榻前提心吊胆地守了那么久,醒来好了没几天又开始做混账事,走在路上还要用膝盖顶他,之后又莫名其妙地生气,莫名其妙地不理人,他都搬出宫了,连问都不问,半夜还跑到国相府不讲理地在他脖子上狠狠咬了一口……
这些往事随着扶尔小声的絮叨,走马观花般的在脑海里掠过,似乎真的就是昨天生的事,仿佛一回头还能看到扶尔被他在街上惹生气后,皱着眉头问他,“那你是不是该给我道个歉?”
那个时候他混,他还不懂得珍惜,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一心一意想着怎么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满意满意不顾一切地朝着自己的目标冲,直到周顺那天回来告诉他,“国相大人消失了。”
那个时候,很难形容自己是什么感觉,更像是一脚踏空找不到方向,连自己现在在干嘛,以后想干嘛都忘了个干干净净,大脑一片空白,连呼吸都变成了脑后事。
可他依旧死性不改,用疑心揣测他,怀疑他会背叛他,怀疑这是他和别人设计好的圈套。
直到一切都成定局,真的对扶尔造成了无法挽回的伤害时,他才像个赌徒子般幡然醒悟,拼命地游向了名为“扶尔”的岸。
是扶尔捞起了他,是扶尔笑着跟他说没关系,他不怪他。
那一刻,他真的彻底沦陷了,面前的这个人儿好像他不管做什么都会无条件地选择原谅。
许嘉做不到,他是天生的小肚鸡肠,别人对不起他的,他要别人拿命来偿。
能够给扶尔的,不过也就是一副没人要、不值钱的狼心狗肺。
从那一刻他就告诉自己,没关系的,就算以后扶尔真的背叛他了都没关系。
因为他欠他一条命。
更是因为……他爱他。
他爱扶尔。
许嘉的喉咙哽咽,眼眶酸,抬起头笑着问他,“怎么不说了?”
扶尔的手插进他的根里,咬着唇不再说话,再说……再说就是他被洪刚鸣绑架,被戚七试图侵犯,被无奈地废掉了一身修为。
扶尔不想提起这段过于沉重地往事,于是笑了一下道,“因为后来你就变好了啊。”
许嘉将脸埋在他的肚子上,闷声道,“我不好。”
我不好,我不够好。
扶尔察觉到了他异常的情绪,摸着他的头闭口不言,无声的安慰。
过了一会儿,想要转移许嘉的注意力,所以开口问道,“哦,对了,你知不知道周顺有媳妇儿了啊?”
许嘉闻此抬起了头,怔然道,“媳妇儿?他?”
扶尔,“对啊,你不知道啊?”
许嘉咽了下口水,“我……”
扶尔笑了下,“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改日见了要送份贺礼才行。”
许嘉含糊地点了下头。
周顺是假太监的事,只有两个人知道,一个是裴宇,另一个就是许嘉。
当初许嘉还在东宫做太子,正是因为无意间得知周顺是个假太监,才从一众太监中留下了他。
有把柄,才好拿捏。
假太监的事要是传了出去,那不仅是要砍头的重罪。
周顺贪生怕死,但为人机灵圆滑,跟着谁干不是干,而且虽然许嘉时常不做人,但相处下来也逐渐有了主仆情分,便就一直留了下来。
现在许嘉知道了他“有媳妇儿”的事,必定是要好好地盘问一番的,“听说你有媳妇儿了?”
在一旁研墨的周顺差点“扑腾”一声跪到地上,咽了口口水,在抬眼接触到许嘉的目光时,才不情不愿地“啊”了一声,随后点了下头。
许嘉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讲讲?”
两个字没头没尾,却直接像座山一般压到了周顺的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