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乐收了刀,将那碗牛肉捧过来,“白师傅过目一番,看看如何?”
她揩去额头细小的汗珠,笑起来明艳不可方物,眼眸中不加掩饰的自信让人觉得她就该如此厉害。
这样的锋芒让同是天之骄子的白云心都忍不住想躲闪,但她心知躲了就输了。
白云心脸上的神情极为难看,像块裂了的瓷娃娃,顾二花看她傻眼的样子心底暗暗嗤笑。
白云心硬着头皮,面不改色地道:“既然如此,那你便负责处理牛肉吧。”
她这意思明摆着,是把九香楼所有的牛肉都扔给舒乐处理。
牛肉堆得小山似的,又难切,就算是切成块,把这些活都干完,两条胳膊多半也要废了。更何况舒乐那样纤瘦的身形,从小还是打相府里长养起来的,怎么吃得消?
顾二花是看出来了,白云心就是容不下舒乐,处处给她穿小鞋。
阮师傅看在眼里,没有说话。
舒乐这样的刀工,当年阮师傅也只在她师父那里见过,就算是她自己,也未必能做到如此利落漂亮。舒乐年纪还这般小,是个可造之材。不过外界传闻中,舒乐毁誉参半,她有意借此察一察舒乐的性子。
顾二花不能忍,撸起袖子和白云心理论,“切牛肉这活儿,两个壮汉分着干也得忙活半天,你是不是成心为难舒小娘子?”
原本负责切牛肉的两个帮厨也不好意思地在一旁点头附和,两人胳膊上的肉却是一个比一个结实,相比起来,舒乐的细胳膊细腿,瞧着委实有点可怜。
白云心抱臂道:“能者多劳,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小帮厨们看了眼小山似的牛肉,面面相觑,不以为然,却又没人敢出来说什么。毕竟白云心是阮师傅的得意门生。
舒乐打量了一眼牛肉,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应了声“好”。
顾二花恨铁不成钢地掐了她的胳膊一把,低声嗔道:“你怎么这么容易就叫她给欺负了。你还是舒乐吗?”
舒乐笑了,偏头低声回她,“女人不能说不行。”
她凤眸中自信的锋芒纤毫毕现,顾二花不禁因眼前这该死的美貌女人为之一震,回过神来,心底连连生疑。
顾二花:你哪来的迷之自信啊喂!
李德水原本不喜掺和纷争,但云心这番胡闹连他也瞧不下去了,他道:“云心,这事恐怕还是欠妥。舒娘子的体量如何也比不上两个精壮男子。”
他看着白云心,后头还有话没有说。白云心不该在第一天就这样明显地难为人,这样做实在有失九香楼的名分。
白云心意会他眼神的意思,心中一口气不上不下,众目睽睽下不好再任性,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留了一个精壮帮厨给舒乐帮忙。
帮厨叫栓子,对着这么一个纤细的小娘子不禁愁,她就算是手艺再好,没的力气也不成啊,这活她能做四分之一就不错了。
栓子叹了口气,不动声色地把大多活都揽到自己这边,心想也只有自己快点干活,回头再来接应她一下了,不然连午饭都赶不上。他手下帮帮帮地剁着肉末,一刻也不敢停。
大小厨子们各司其职,有条不紊地忙碌着。
但渐渐的,大家的目光就有意无意地被舒乐给吸引过去了,懵懂的小帮厨杏儿忍不住轻轻“哇”出声。
舒乐简直将切肉变成了艺术,她似乎掌握了牛肉纹理走行的机要,那些肉一经她的手条分缕析,就像会听话似的纷纷四散开来。
半晌的时间,那座小山便被她消下去一半。舒乐却丝毫不见累,额头只出了一层薄汗,欺霜赛雪的脸庞因为专注认真的神色越神采动人。
她根本就是游刃有余。
栓子停下手里的刀,整个人都看得呆了,这样的精妙的手法配合这样好看的脸,很难不让人相信她是仙女下凡施着仙术。
因为刀实在太快,看久了叫人眼花。
这架势下去,别说舒乐不用他帮忙,只怕舒乐那边忙完了手里的活,还能反过来帮他一把。
他惭愧地抹了一把额上的汗,心想原来自己还是见识短浅了,技法到了极致,真的能过蛮力。
顾二花已经看得无话可说,她这时候回过味来,好家伙,女人不能说不行——这个女人可真是太行了啊!
油花蹦到白云心的手上,她皱着眉头“啊”了一声,一低头,锅里油花都滚冒了烟了。
杏儿睁着圆溜溜的杏眼脱口而出:“啊呀,白姐姐,你的锅糊了。”
众人的目光刷地一下子都回转到白云心身上,看到冒烟的锅里,糖色都熬得跟黑炭似的,眼底尽是诧异,白云心怎么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
面对众人诧异的目光,白云心像是被狠狠掴了一巴掌,火辣辣地疼。堂堂大厨,犯这样的错实在是太丢人了。一想起自己是因为看舒乐的刀法出了神,她瞬间又羞又恼。
“滋啦”一声巨响,锅里浓烟腾起,将白云心整个人都卷了进去。她攥着空了的水瓢,一手拎着水桶,想借此机会逃出这个地方。
众人纷纷掩面咳了起来,有的人不禁闷声抱怨:“你干什么呀?”
白云心一声不吭地低头走,刚到门口,整个人的声音都蔫了下来,“师父……”
阮雁菡道:“你跟我过来。”
白云心抿了抿嘴,垂下脑袋,霜打的茄子一般缀在阮雁菡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