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归的定制手帕是黑色的,款式简单,一个角处纹有金边字母x。但现在在纪荷眼前的帕子是白色的。
红酒顺着脖颈处慢慢向下流,纪荷的眼神迷离,分明是喝醉了。谢归无奈,从侧兜掏出黑色手帕,递给纪荷。但她仍旧盯着自己,没有要接的意思。
“你帮我擦。”
两人挨得并不近,中间甚至可以再站一个人。谢归的手腕是凉的,凉爽的温度传到酒鬼的手心,纪荷的眼神愈迷离,意识却清醒至极。
谢归平撑着被握住手腕的小臂,防止纪荷摔倒,另一只手拿着手帕,轻轻擦拭她领口的酒渍。丝绸柔滑,擦过脖颈的皮肤,但谢归的手太过规矩,连皮肤上的汗毛都不曾碰到。
“母亲!”
纪轩赶过来,焦急地将纪荷扶住。谢归见酒渍擦得差不多了,也垂下了手臂,两人的唯一接触点消失。
“母亲,你喝醉了吗?更衣室在哪儿?”
被自己儿子扶在怀里的纪荷特别想翻白眼,碍于谢归还在面前,只能继续装醉点头。
“小少爷,更衣室在那边,需要我将二小姐送过去吗?”
“爷爷好像找你有事儿,母亲就交给我吧。”
“是。”
谢归颔离开,前往会客室。纪轩则扶着气压不知怎的突然变低的母亲去更衣室。
会客室中不只有纪尘,还有黎峰和黎清梦。谢归敲门而进,分别打了招呼。
“小归啊,坐,别站着。”
“是。”
自从谢归进来,黎清梦的眼睛就黏在她身上,扒都扒不下来。几人客套一番,之后表明了来意。
黎清梦想要实习,提前体验公司生活,但又死活不肯进黎家的公司,说是不想靠着自己豪门千金的身份吃红利。
后来黎家大哥在谈心的时候,知道自家小妹很崇拜谢归,所以就请父亲出面协商,让小妹在谢归手底下做事。
黎家和纪家多个领域都有合作,近段时间两家还合作创办互联网企业。对于黎峰的请求,纪尘欣然答应。
“让孩子们自己磨合吧。小归,你带清梦出去转转。”
“是。”
谢归和黎清梦离开会客室,留两个家主谈话,但在门将要关上时,黎峰提了一嘴谢归年龄的问题,以及自家二公子谈恋爱沾花惹草的家常话。
门缝渐渐变小,直至关严,谢归眼神稍暗,转过身面对黎清梦时,又回归平常。
“黎小姐能喝酒吗?”
黎清梦看谢归手上未拿酒杯,自己也摇摇头。两人走到后花园的喷泉旁,夜色很美,屋内觥筹交错,金碧辉煌。
喷泉中的水汩汩涌着,屋内的灯光为它铺了一层层金色条纹,微风吹拂,将这层层金纹翻涌于夜色中。
“听别人谈起,黎小姐主修的是文学。我这里的职位好像只有利益的置换,没有文学的绚丽绮梦。黎小姐应该不喜欢铜臭味,您现在应该在书香味的校园。”
黎清梦心中慌张,但面上不显。谢归的人手很多,但是能接近她工作的只有寥寥几位。黎清梦可不想在底层坐上几年的冷板凳,才遥遥望上一眼谢归的背影。
“利益的争斗中,揣摩人性才有可能抢占先机或是绝地求生。上位者从不缺乏伪善高傲,他们对虚无的荣誉,头衔趋之若鹜。而文学高雅,自然也会有相同待遇,所以我并不是全然无用的。”
她抬头直视谢归的侧脸,“我会是你的翻译官,也可以是你放下的鱼饵。”
谢归收回望着喷泉的目光,终于侧头看向黎清梦坚定的眼睛。黎清梦的眼睛清澈坚定,没有被欲望和野心侵袭。
“黎小姐,这不是可以无限复活的游戏,也不是可以改写结局的文学作品,这里是古罗马的斗兽场,一旦踏入,就没有回头的机会。”
泉水反射粼粼的光点,两人的对话暗流涌动。谢归想要将黎清梦退出血腥的角斗场,而黎清梦却想站在谢归身旁,陪她一起战斗。她们彼此都清楚对方的意图,但最后的结果只属于一方。
“文学来源于生活,但并不证明它是虚化的,完全脱离现实的板块。我们在文学中知道爱情的模样,才会在现实中遇到心爱之人时意识到这是爱情。”
“文学无限扩大了生活的版块,打破阅历与身份存在着。使富者知道贫穷的艰辛,使贫者窥见富贵的生活。”
“现实与文学并无天堑般的隔阂,我以满腔热情投入其中,认真对待每场厮杀,希望你能接受我。”
一长段论述结束,谢归轻笑,“完美的理想主义者。”她将头又转回喷泉,“构建虚幻的世界,期望残忍的现实按照自己的想法无限趋近。当灾难和意外来临,却只会捧着破碎的幻梦哭泣。”
黎清梦想要反驳,她感觉到这是唯一一次能够真正接触谢归的机会,她绝不会松手。但是谢归的声音在耳边再次响起,眼神也变得温柔。
“理想主义者却拥有一往无前的勇气,为了自己的想法而孤注一掷的勇气,那正是我所期望的。恭喜您,黎小姐,明天到x小组任职。”
x小组直接对谢归负责,谢归所有重要指使和特别吩咐都由小组讨论后出。黎清梦眉毛扬起,开心坏了,没有想到自己竟然可以进入x小组。
其实不管她能否说服谢归,她背后的黎家都会让她进入谢归手下工作,而且是不低的职位。但她和谢归表达自己的看法,并得到认同,那才是她内心所期望的。
“黎小姐,保护好自己,希望您拿到的不是单程票。宴会开始了,我们进去吧。”
谢归眉眼带笑,回身走进大厅,身后的小尾巴蹦蹦跳跳地跟着她一起进来。
目前,这句话好像只是一句祝愿,并无其他含义。但黎清梦之后就会体会到这句话沉甸甸的分量,为谢归所经历的痛苦而感到窒息。
商场如战场,牵一而动全身。这里确实是古罗马的斗兽场,没有同情与怜悯,只有无尽的残忍摧毁理想者的幻梦,碾碎懦弱者的无能。
只要站到场上,就只能拼命厮杀,一旦停下,就是死亡。谢归已经深陷斗场中,却还拼尽全身气力,为他人换回归去的车票,将自己的所有埋葬于血腥的争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