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接下来就辛苦你了。”宋訾原地立定,快步走出了不远处的城门,撒腿就往城外的早点摊子跑,“苏老伯,来两个梅菜扣肉的烧饼。”
宋訾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干的活多吃的也多,喝点小米粥哪里够,而且值了一宿的班,出来吃点热气腾腾的东西才正常。
这一幕小插曲都落入了宫城大门十步之外高大榕树下树影内并肩站立的两个人眼中,一袭金线蟒袍的青年看着宋訾道:“这就是你推崇的人。”
说话的人五官阴柔,貌似好女,肤色透着一股病态的苍白,像是生下来就没见过太阳似的白,半透明的手背上清晰可见青紫色的血管。黑衣青年的腰间却配了一把和长相十分不符的弯刀,刀鞘古朴漆黑,一滴液体顺着刀缝落了下来,溅落在褐色的土地上,鲜红刺目,是鲜的人血。
“怎么样,人很不错吧,铁山脾气那么坏,都没和他打起来。换作其他人,指不定一拳头就打起来了。”和他说话的正是从宋訾手中拿走资料袋的上司耿奇,只是当着宋訾的面,他严肃非常,在男人面前却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招个人不容易。头儿,我可是和这小子保证了他过几天就能转正的,您给我个面子呗。”
“他不像是审刑司的人。”黑衣青年背过手,衣摆下方的巨蟒露出一个三角形的蛇头,绣娘的绣工了得,栩栩如生的蟒蛇嘶嘶吐着蛇杏,一双红眼阴冷,像是随时都能跳出来咬人一口似的。
滚刀肉一般的耿奇整个人都沮丧起来,脸拉得比驴子还长,原本看起来还算帅气的刀疤都拧成了一条丑兮兮的毛毛虫,下一秒青年一句话又叫他变了脸色:“你是什么地方收的?”
“是一年前收的。”他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出外勤的时候,碰到的,生意人,出门碰上官匪,一家男丁死得就剩这么一根独苗苗,以前是个养尊处优的小公子,他说要给家里人报仇,就硬跟着我过来了,开始的时候是娇气了点,好家伙,手一天水泡,但他还是吃下了这个苦。”
说是官匪,是因为劫道的匪徒是当地的官员养的,审刑司的人都是那些身娇肉贵的世家子弟深恶痛决的存在,陛下给了他们另外一条路,他们便豁出命却为陛下干活,要是立场不一致,就容易出叛徒,这也是为什么审刑司展壮大,却基本都收寒门子弟的原因,官员子弟太傲。
“审刑司的人不只是干手上起水泡的粗活。”他们做的是刀尖舔血的活,辛苦训练出来的本事,全部都是杀人技。现在看着风光无限,可吸的仇恨也不少,碰上负隅顽抗的敌人,是会死人的。
耿奇苦笑着抹了一把脸:“我知道,这不是大家伙的日子过得比以前好了吗,横竖他也没有家了。我只是觉得他有些像我弟弟,忍不住多照拂一点。而且咱们审刑司正缺这种人才,审刑司还有好多案子压着没干,你看咱们府上,哪个有这种亲和力。”
审刑司的人基本都是寒门子弟,以前的日子过得很苦,干的还是和达官贵人作对的差事,性情不少扭曲得不得了,表情长年苦大仇深,和别人欠了他们八百吊钱一样。
“咱们可不只是杀人,还得审案子,这些人见了老百姓,看到他们的脸,人都吓破胆子了。”有时候线索就在小人物不经意间的一句话,他们是杀人多,可杀的都是陛下要杀之人,剑尖所指之处,鲜少对准无辜百姓。
“拿着。”凌夷的袖摆一动,一块带有审刑司标记的银制令牌在空中划出一条完美弧线。木制是临时令牌,银制才是正式编制。
耿奇伸手够住在阳光底下闪闪光的叶子牌,笑得见眉不见眼的:“谢谢头,我今儿个叫小七请吃饭。”
“啊啾啊啾!”左相府的大堂连着传来好几个喷嚏声,打喷嚏的不是别人,正是生得文质彬彬,甚是儒雅的左相宋明成。
他还不知道自己在别人口中已经是个倒霉被杀的死人,一双略显凌厉的凤眸扫了一圈,“你母亲说了什么时候回来?”
“母亲今日就能回了。”容貌秀丽的少女温声细语回答。
“宋訾呢?”
“弟弟现在应该在书局,说是今天会回来陪母亲一起用午膳。”
“混账东西,一天到晚不做正事,看些乱七八糟的杂书。”算了,要是宋訾留在府上鼓捣那些乱七八糟的木工,他更加看着来气,他堂堂左相,桃李满天下的一代大儒,居然生了个不务正业想当木匠的儿子,说出去都丢脸。
宋明成正恼火着,下人急匆匆来通报:“相爷,宫里传了消息,陛下今日要上朝。”
本来今日是宋明成休沐,但是皇帝上朝,他就是生病烧,只要还能说话,躺着也得去上朝。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备车。”宋明成忙不迭的更换朝服,不知道为什么,他心突突跳的厉害,眼皮还上下打架,这又是打喷嚏又是眼皮乱跳,总感觉今天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生。
难不成有小人作祟,向陛下参了他一本,陛下待他还是挺好的,特别是这大半年来,尤为和颜悦色。天底下没有让皇帝等着臣子的道理,宋明成也顾不上坐下来好好的用顿早膳,马车一备好就匆匆离开。
前往宫城路上的时候,他竟然还撞见了宋訾,对方哈欠连天的拎着一袋子书从书局出来,不用看都知道是乱七八糟的话本子。买完书也不回家,而是走到书局排队买八宝斋的点心吃,要不是他看着宋訾从写着七略书局的门出来,还以为这一宿他呆的是红粉销魂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