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成看着自己的儿子,伴随着持续不断的雷鸣声,一道接一道的闪电照亮了外部的天空,也照亮了屋内。少年人俊美的模样沐浴在这璀璨天光之中,颇有几分献祭的圣洁之感。
鸡毛掸子被高高举起,伴随着破空之声,重重的落在了地上。
宋訾没挨打,下意识睁开了眼睛,他迷惑地看着他爹:“爹,你想通了?”
“画像给我。”宋明成似乎彻底恢复了平日里对外的模样,冷静的重复了一遍,“你方才画的画。”
宋訾观察了一下他爹的表情,铁青的脸已经恢复正常颜色,没有爆红,没有血管破裂的迹象,应该不至于突心梗。考虑到他爹不年轻了,这次他乖乖听话把画像交了出去。
看了这画像半晌,宋明成突然动手把画像撕得粉碎。
“爹,你干什么?!”
这次轮到宋訾气血上涌了。
宋明成不仅要撕,他还要警告:“这画,你以后绝不准在外面作。”
“宋明成,你干什么呢?!”这下子明安郡主看不过去了,“孩子辛辛苦苦画的画,就算不是特别好,也不能这样。”
宋菁虽然还没来得及好好看那张画,却也知道自己亲爹做的不对:“爹,你!”
“就是啊,我又没说要在外面作画,也就给你看一看,这是我要送给阿言的画!”
宋訾气得不行,他也是个倔强性子,当即低下头,弯着腰,收拾被他爹散落在地上的碎片。气死了,他就说为什么书里他爹,会做出造反的事情来呢,他爹看着和善,骨子里就是个刚愎自用自以为是的大混蛋。
宋菁到底是女儿,作为小辈不好说得太过,她默默弯腰,帮着宋訾捡起来地上的碎纸片。然后小心地放进宋訾手中。
她压低声音,同弟弟道:“我修补书画的能力还可以,我帮你复原。”
作为京城出名才女,宋菁在书画上的造诣不低,当然也有很多自己心爱的作品,能够理解宋訾的愤怒和痛苦。
宋明成道:“你刚刚说这画要送给谁?”
“送给阿言,阿言,阿言!”宋訾气不打一处来,仗着自己翅膀硬了,特别大声的说了三遍,而且一声比一声大。
他又没有开画廊作画展的爱好,这种相当于打印机一样私人肖像画,当然是要自己好好保存,送给阿言,留给他们两个人将来的孩子。
在宋訾心里,这是和情书一样私密的东西,只有无聊的男人才会把自己漂亮老婆的画像到处传。要不是他爹,他画了还不给他看呢。
“你当初给娘也画过像,我觉得画的不如娘亲十分之一美,我也没看不顺眼给你撕了,爹你真的是太过分了。”
是,他的确不是什么书画名家,随便用两个小时画出来的画,也不是很值钱,用的还是后世素描的手法,可能对现代传统流派的画家来说,是奇淫巧技,一张小儿涂鸦的失败作品。
可他的画又不是来卖钱的,他自己喜欢自己珍藏的不行嘛?当初还担心婆媳关系,现在看来,公媳关系才致命,到时候他把阿言接出来了,绝对不要和亲爹住一块。
阿言那么好那么温柔的人,指不定被他爹怎么欺负呢,做男人的哪能让自己的媳妇受这种无缘无故针对的委屈。
宋明成也弯下了腰,跟着捡飘的更远的碎片:“这画,我帮你修。”论起修复书画的手艺,宋菁当然还是比她爹差一点。
宋訾却一点都不信任他爹:“不用你帮忙。”
他看向宋菁:“阿姊,要辛苦你。”
宋明成直起腰来:“你阿姊之前没看过那副画,她记不住原来的样子。”
做父母的,就算是知道自己开口做错了事,也很难直白的说出歉意,特别是像宋明成这样,非常传统,又常年掌握权柄的人,更加难以低头。
但是这一次,他破天荒道:“我刚刚情绪激动,应该先问过你再动手,是我做的不好。”
宋訾诧异的看他,又看了一下外面的天空,这是天上下红雨了?
宋明成道:“这幅画,你不能送给阿,总之你不能送出去”
在看到了阿言长什么样子之后,他实在是说不出阿言这两个字,总感觉自己说了,下一刻,就有一个砚台狠狠地砸在他的脑袋上,砸的他头破血流。
宋訾就讨厌他爹如此,他没做声,但是表情分明写着,不想听你说话,就是要送之类的字眼。
看他的样子,宋明成就有一种无力感,他看过了那张画像,也很确定自己的儿子从来都没有进过宫,更别说有机会窥见天颜。
世人皆知天子暴戾,龙颜本就不可轻易直视,就算是他做了二十年朝臣,和当今天子共处成千上万次的时间,第一时间也不敢认画像上的人。
谁见过那样的天子,谁敢想象天子脸上露出如此和煦的表情。宋明成从未设想过,自己的儿子有朝一日,会成了皇帝的入幕之宾。
他的世界摇摇欲坠,如同天崩地裂,日月无光。这件事实在是太大了,处处都充斥着疑点。画像上的人,神态气质,怎么看,都不可能是天子。比起让宋明成接受画像上的人是天子,倒不如让他相信,自己儿子脑袋有毛病。
毕竟,男子之身孕育子嗣,这种事情听上去就像是妄想,可是……可是前段时间,天子身中的离奇蛊毒,司马彦,阿言……宋訾频频入宫,天子这一年来对他若有若无的偏爱,种种因素加在一起,似乎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