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忍不住好奇,便睁开眼睛朝高师傅看去。
只见高师傅咬着牙,左手死死按着鱼身,右手握着刀上下挥舞,咋一看就像是幻化出了数十只胳膊,一股脑儿的往鱼身上砍去。
随着他不间断的动作,他那一脸横肉也跟着四下扑簌簌乱抖着,看起来一副死磕到底的负气模样。
“高——高师傅——可以停手了。”青衣着实有些哭笑不得,便在一边劝道,“再砍下去,那鱼都要成肉糜了。”
高师傅闻声便停了手,然后拉长了一张脸松开左手露出那鱼来。
青衣便凑上来一看,顿时吓了一跳,那鱼竟然还是好好儿的,鳞片都没有掉一片。
“这鱼怎么回事?老子还不信邪了!”高师傅见那鱼还生龙活虎的摇摆着尾巴完好无缺,顿时气的脸红脖子粗。
他已做了几百年的师傅了,这会儿竟然连条鱼都收拾不了,这分明是对他几百年刀工的讽刺!于是他丢了手里的刀,一下就把两只胳膊的袖子撸了起来,又换了一把厚重的剁骨刀,横眉竖眼的叫道:“青衣快让开,让老子一刀子剁了它!”
青衣忙后退了几步,然后就眼睁睁看着高师傅将剁骨刀高高举起,再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剁下。
火光迸射的刹那,只听见咚咚咚一串连音,站在一边的青衣感觉前后左右各刮起了一阵凉风,仿佛有什么东西快速的掠过,最后那东西落在了厨房角落的那堆锅碗瓢盆里,弄得厨房里一时间叮里咣啷的一阵乱响。
而站在那里高师傅早已黑了脸,他提着剁骨刀朝着那堆锅碗瓢盆快步走去,然后只是一个弯腰伸手,再起身手里就提了一尾活蹦乱跳的赤红色大鱼。
青衣看着那大鱼掩嘴低呼一声,再转头看一眼案板,那里果然空荡荡的,除了一堆凹痕木屑,以及裂成两半的案板,其他的什么也没有。
“看来这鱼天生体坚,刀枪不入的……”青衣见那鱼硬是顶住了高师傅的利刀,便有心放它一条生路,就劝高师傅道,“再折腾不晓得什么时候能上菜,不如我们换一条鱼试试吧?”
“不换!”高师傅瞪大眼怒气冲冲道,“青衣你出去和黑三郎说一声,让他略等等,我势必要料理了它。”
“黑三郎并没有指着要吃它啊。”青衣失笑道,“高师傅你就宽了心歇会儿吧。”
“黑三郎不吃那就我吃!”高师傅显然是和这鱼杠上了,听闻黑三郎并没有点它做菜,就梗着脖子斩钉截铁道,“青衣你出去吧,免的我一会儿杀鱼误伤了你!”
青衣无法了,只得多看了那尤不知大难临头的大鱼一眼,叹息着走出了厨房。
厨房门关闭的那一瞬间,青衣仿佛听见里头传出来一阵野兽的啸声。
“你们折腾了那么久,怎么什么也没有端出来?”黑三郎见青衣两手空空的走了出来,便不满的敲了敲桌子道,“看来高师傅在厨房里窝了几百年,也是技艺生疏了,不过一条鱼,竟然半天也没有搞定。”
青衣只觉这话听着有些古怪,待要问,黑三郎却早已不见踪影了。
“青衣,结账。”
这会儿刚好有客人要结账,青衣只得把疑问又按回到心底,站到了柜台后开始结账。
马车缓缓走到了客栈前,随从勒紧了缰绳,吁了一声,稳稳地将马车停了下来。
方舟见车已停稳,边俯身将阿郎抱出了马车。
小书小砚默契的一人拿药箱行李,另一人则跑去揭客栈大门口的毛毡帘子。
阿郎被方舟一动,便惊醒过来,见挪动自己的人是方舟,就虚弱的微笑道:“我自己走就好。”
方舟并没有坚持,闻言便松开手让阿郎自己站稳身子,然后默默地站在他身后看着他走进了客栈,方才抬脚跟了上去。
临到门口,他忽然又被那盏挂在门边的灯笼吸引了注意,那灯笼模样奇怪,形如漏斗,灯面上花了一条弯弯曲曲的藤蔓,不知是坏了还是客栈的伙计忘了添灯油,这会儿里头并没有烛火,就那么黑洞洞的挂在那里,随风摇摆不定,看起来格外凄凉。
“方舟,你不进来吗?”小书举帘子举的手酸,见方舟站在那半响不动,就叫了一声,“还要订房间呢,阿郎看起来累坏了。”
方舟猛的回过神来,当下就快步走了过来,若有所思道:“是该先安置了阿郎。”
说话间他就四下望了一眼,要寻走在前头的阿郎。
阿郎就背对着自己安静的站在大堂中间,仿佛是在等自己跟上来一样。
方舟原本紧皱的眉头顿时舒展开来,他几个大步上前扶稳阿郎微微打晃的身体,低声道:“是不是有些撑不住,怎么不先找个位置坐下?”
话音未落,阿郎忽然就扭过头来,先对着方舟惨然一笑,接着就满眼惊恐脸色青白的颤声道:“我已经劝过你们了,不要回来——可是你们还是带着我回来了——会死的会死的会死的会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