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神情自然,“看不下去你的头,帮你弄一弄。”
宜熙这才现钗居然插回了头上……所以,他刚刚帮她把髻复元了?
“你连这个都会?”她不可思议。
“应该说,我以为我会。”黎成朗审视片刻,“现在看来,你回去还得让她们再帮你弄一次。”
宜熙消化几秒,僵立原地。不去想自己被他搞成了什么奇葩造型,头是不是乱得像鸡窝,她看着男人笑意暗藏的眸子,冒出个有些不可思议的猜测。
他这是在……捉弄她?
她低着头胡思乱想,他好奇地望过来,“宜熙?”
“啊?什么?”宜熙有点慌张。
黎成朗顿了两秒,“不用太紧张,演员在拍摄时总会遇到各种问题,作为第一次演戏,你的表现已经很好了。放松就好。”
他这话得随意,甚至没有看她,让宜熙一瞬间真觉得在覃导面前ng三、四次不算什么事。绷紧的身子慢慢放松,她看着男人英俊的侧颜,对他那丝若有若无的怨气也消失无踪。
脑中忽然灵光一闪,她一把抓住他的手,有些激动道:“我有感觉了。快,我们快回去拍!这次我一定不生你的气,也不自我鄙视了!快快快!”
黎成朗看着两人交握的手,眼中闪过一丝微妙。女孩脸颊红,明显是处在兴奋中所以忘形,他却没有阻止,反而用另一只握住了她的,微笑道:“好,我们这就回去拍。”
摄影棚内,覃卫东喊下“”,这个镜头第四次开拍。
远景的景别里,可以看到冷凄凄的月色,两个相拥的人坐在庭园中的空地上,如同无依无靠、只能彼此牵绊的浮萍。然后镜头沿着轨道推近,柳姬胸口插着吓人的长箭,躺在太子怀中,她手上都是血,颤抖着想去摸他的脸,到一半却又放弃。
她闭上眼睛,自嘲道:“真被你说中了,我情愿自己死,也不愿你出事。太子殿下……英明睿智,妾身佩服……”
他面无表情,仿佛既不惊讶,也不难过,“孤早知今夜会有刺客,其实你不必救我。”
他还是这样无情,到最后还要让她明白自己死得多不值。她却已无力去在乎。血越流越多,她忽然心慌起来,挣扎着说道:“殿下,我……我一直想问你,元德十三年,灞桥头上,有个病重垂死的女孩,是……是你救了她……你还记得吗?”
他久久不语,她眼中的光芒也一点点黯淡,明明是早就预料到的结果,为什么到最后都不肯死心呢?他的神情是那样阴郁,长长的睫毛垂下,眸子漆黑如夜,宜熙想起八岁生日那天,他靠着圆柱抽烟,那时候他的眼神也是这样。太像了。
她是不是真的盼望过他认出她?一别十余年,好不容易重逢,嘴上说得再理智再不在乎,心底深处,还是有着期待。就像柳姬,明明清楚太子不会记得她,却依然心存妄想,试图证明那段经历不止对自己一个人重要。他也记得。
可哪怕他真的忘了,她也不怨怪。她的付出,从来就不奢求回报。她只是希望他过得好。
黎成朗现宜熙的表情变了,本来是心如死灰的绝望,可转瞬间,一团冷灰中却有火光在跳跃。那是她最后的缠绵,一如她刚才所说,纵然受尽无数伤害,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她依然爱着他。
黎成朗与她的目光对上,心跳忽然加,指尖麻,过了电一般。他觉得浑身热血都被调动起来,这是以往和势均力敌的对手飚戏时才会有的快感,宜熙之前演得再好,也从没让他这样激动过。
她往他怀中缩了下,似乎想依偎得更深。那双美丽的眼睛眨了眨,终于缓缓闭上,她用尽最后的力气重复问道,却不再等他的回答。
“你还,记得我吗?”
夜风卷起桃花瓣,纷纷扬扬落下,拂了一身还乱。怀中的伊人已没了声息,他抱着她坐在地上,脸上是铁石般漠然,唯有僵硬的躯体泄露了情绪。
覃卫东看着监视器,想着再过三秒就可以喊过了,可没想到屏幕上,本该保持不动到最后的黎成朗却忽然抬起了手。
副导眼睛瞪大,覃卫东死死盯着画面,情绪猛地亢奋起来。
黎成朗握住宜熙染血的右手,慢慢贴到自己脸上,将她刚才没做完的动作做完。她闭着眼毫无反应,而他垂眸看她,片刻后轻声说:“不记得了。”
到最后,他终究是回答了她的问题,虽然她已经听不见。但有什么关系呢,她早已知道答案,所求的,不过是他亲口说出而已。
那四个字,无限冷漠,却又无比慈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