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我九岁生日那年,父母自那时起就像现在这样早出晚归了、东奔西跑了,我有时跟爷爷奶奶住,有时跟姑姑和姑父住,有时候到外公外婆家住。总之我寄宿在哪个亲戚家,我父母就会给哪个亲戚我的生活费。
当然,说是生活费也没多少花在我身上,应该说是拜托亲戚照顾我的人情费才更贴切。亲戚对我都挺好的,家里人常说我当时是这一辈唯一的男孩,是聚集万千宠爱长大的。
我的人生波澜不惊,每天吃得很好,穿得很好,睡得很好,可谓是无忧无虑度过着每一天,我没像别家的孩子那样自幼学习琴棋书画,也不像他们那般能歌善舞,即使亲戚把我带到亲朋好友面前,我也展现不出什么才艺。
虽然没给他们挣到什么面子,但好在我从不哭闹,也不曾寻要过什么奖励,所以没给他们惹过什么麻烦。
他们都说我懂事,说我是听话的小孩。但我知道,自己和别的孩子有些不一样。
九岁生日当天,亲戚瞒着我给准备生日派对,想要给我一个惊喜,而我也配合着他们假装没现,甚至为了让他们计划更加顺利,我随便找了个理由出去逛逛,到了晚上才回来。
而他们给我准备的惊喜,不止是一个豪华的蛋糕和丰盛的菜肴。还有我特地回来为我庆祝生日的父母。
这就是家人给我准备的惊喜。
可我却没有笑出来。
我知道我应该开心的,我应该激动应该表现出很乐意看见他们回来,可我却没有做到。我不知道有什么好开心的,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不过是一个无所谓的日子,给大人一个玩乐的理由,用来营造气氛、大吃大喝、让自己度过特殊的一天。
我笑不出来,我即对特殊的一天没什么兴趣,也对惊喜没什么兴趣。
我在家人们那尴尬怪异的视线下,我知道我让他们失望了,在那卷哨和礼炮的响声下,在母亲亲手给我带上的寿星帽下。我伤害了所有人。父母的笑容渐渐勉强,亲戚们开始圆场,最后在微妙的氛围下,度过了我的生日。自那以后,我的生日都是草草了事,父母也再没有特地回来过,我知道的……
都是我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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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名洛丽塔少女有着纤细的腰肢和兼备,不论是谁我想都没法从身材比例上看出他是一名男性。她的举止也相当符合我知道的文静少女那般,优雅柔漫,光靠人生经验去判断,很难去觉对方的真实性别。
“那个,事先声明一下,”他说,“我并没有特意隐瞒的打算,所以也不打算道歉……”
他对自己的兴趣爱好一定是相当认可的,并不避讳的,苦思冥想过后,得到了一套自己理解的。但即便如此,他还是有所愧疚,明明没有做错什么,也说了不打算道歉,脸色却是带有歉意的。
“我们只是偶然遇见,想着以后也不会见到,”他继续说,“所以我一直没有做自我介绍。”
他并没有用自己的本音,仍然是符合自己形象的,可爱柔软的声音。我不知晓这样的声音是怎么做到的,也不知道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我现在依然是这个想法。反正之后不会再见,被你知道是男生也无所谓,如果你先前对我有什么恋爱上面的幻想,那也只能怪你没眼色,之后也希望你不要对我深究下去,这样对你没好处……”
他淡淡喝了口咖啡,因为他在洗手间花了不少时间,看样子是为了补妆,所以咖啡已经凉的差不多了。
“总之,”他低垂着眼睑,没有看我,“就是这样。”
我们之间保持了一段沉默,一语不地吃着喝着,都没有抬头去确认对方的脸色。但相比于我,他显然不擅长沉默的氛围。
“你,不说些什么吗,”我知道他窃窃地看了我几眼,“不会真伤心了吧。”
他不必这样放低态度的,他即没有做错什么,更无愧于我。如果继续这样下去,气氛一定会继续下沉吧,最终谁也没有释怀,把偶然的相遇当做一个糟糕的回忆,如果我当场没有沉默,而是给点反应,早点一笑而过,现在肯定能自然的聊天吧。
我该说点什么,该做点什么,挽回这僵沉的气氛,挽留我们还未展的关系。
人生第一次遇见这样的情况,但我的内心一点想法都没有,到底怎么样才是正确的,我无从得知。又要重蹈覆辙了么,就跟曾经那样,对着世界生的一切无动于衷,对着自己身边的人熟视无睹,然后不知不觉的,伤害着别人。
未免太过卑劣了。
“看来没什么好说的了,”他已经坐不住了,“既然如此,那么就此……”
“我对你的性别并不在意,”我打断了他,说道,“你的性别,你的名字,你的喜好,你的一切,我都不在意。我也没有对你有何想法,有什么期待,因此也不会受伤,所以你……无需在意我。”
我们都再把对方当做一闪而过的路人,短暂的交汇不会诞生出什么,我们不会为了对方做出什么改变和选择,因为我们本身无足轻重,那就留下点回忆吧,留下点无法言喻的回忆,在我们漫长又渺小的人生中,在对方的记忆中留下点一席之地吧。
“我很从小就是这样,不知何时就突然变得对什么都不敢兴趣,对不熟悉的事物再不会感到好奇,对那些曾经带给我无尽快乐的点点滴滴感到索然无味,不再渴望知识,不再打算改变。”
所以我……
“所以我对你一点兴趣都没有,知道你是男生时不说话,仅仅是因为我第一次遇到这种,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而刚刚沉默则是因为我看着咖啡,想到了新出的一只叫来悲粗茶的宝可梦,在思考配招和怎么分配努力值。”
也许一个人注定要伤害另一个人,也许一个人与另一个人相处的结果,就是自顾自的期待,自顾自的失望,从头到尾都是一个人的事,对方没有回应你的义务也没有这个必要。一厢情愿的,走近对方,渴望从中获取什么,最终相互在彼此身上剥下一块肉,不创造任何意义,只留下伤痛的记忆。
他提着包,没有坐回去,默默地讲我的话听完。
“……宝可梦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