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坐在篝火四周的随从护卫正在食用早膳,听到细微的脚步声,不由嗖嗖嗖抬眼,或好奇,或惊诧的打量着这个缓步而来的小姑子。
只见这小姑子一身水碧裙裳,身子虽稍显得瘦弱了些,却未减半分少女应有的纤细窈窕,一头乌黑的丝长及腰肢,只以一条褪了色的带松松束在身后,粗布掩面看不清容貌,唯有一双点漆般的眼眸,水润灵动,好似炎炎烈日下一汪涓涓流淌的清泉,泌人心脾。
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他们路上曾遇到过的,一见到他们便战战兢兢的粗陋庶民。尤其是那一副从容淡然的姿态,竟同郎君有一丝莫名的相似!
若非亲眼所见她方才落魄的摸样,还以为是哪个世家女郎偷跑离家,追寻郎君来了。
不知不觉中,众人便对眼前这小姑子生出了一丝好感。
一名长相清秀,做护卫打扮的中年男子目光虽惊奇,脸上却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小姑子既神色闲逸,何以步履沉沉?”
崔莞顿住脚,对那中年男子福了福身,弯起唇角,清脆的说道:“食不言寝不语,小女搅扰诸位用膳,心中惶惶,故而步履沉淤。”
几乎是她的声音刚落,另一名在中年男子右侧,身材健硕的青年便笑道:“既然如此,小姑子何不另觅良机再来?”
健硕青年的话一出口,一阵哄笑遽然回响在空中。
对于这般**裸的**,崔莞恍若未闻,垂眸颔,静静的站着。
笑声渐弱,众人见她垂不语,还以为是羞臊之故,可仔细一看,却现这小姑子的纤长浓密的眼睫,竟沾上了一颗颗晶莹的水珠。
众人俱是一怔,中年男子皱起眉头,瞪了那名健硕青年一眼,继而转头对崔莞温声说道:“小姑子,卫临虽嘴上无德,但性情还算忠厚,并非无良匪人。”
那名唤卫临的青年挠挠头,讪讪笑道:“吴兄所言……甚是,甚是。”说罢又对崔莞道:“小姑子莫要见怪。”
崔莞轻轻地吸了吸鼻,摇了摇头,“小女不敢责怪郎君,只是原本有事想向诸位相求,临了又觉难以启齿,这才急得潸潸泪下,没想,倒是让郎君误解了。”
卫临本就为方才的“直爽”而生有一丝疚意,再一听这番话,不由拍拍胸脯开口道:“何事?你尽管说便……”
话还未说完,他的袍角便被那姓吴的中年男子重重的扯了一下,顿时打了一激灵,醒悟过来。
他与这小姑子素不相识,又不知来历底细,若是无意中损害到郎君的利益,那可就犯了大罪!
这样一想,卫临的眼中隐隐闪过一丝懊悔。
崔莞并未遗漏中年男子的举动,也未忽略卫临的神色变化,她早便料到事情不会太过顺利,毕竟这些人跟在秦四郎身旁的人,均是秦氏一族里的嫡系势力,岂会随意便能晃点过去?
况且,那卫临若是真应允了,她便该头疼接下来那番话该如何说了。
☆、第四十章螳前雀后孰人知(下)
心中百转千回,面上却不露分毫,崔莞再次盈盈一福,略带一丝犹豫的说道:“小女昨夜遭遇山匪,途中与家人失散,在林中躲藏了**,此时腹中饥肠辘辘,想请诸位匀一碗清粥。”言毕又急急添了一句,“我愿以钱购之。”
她边说边慌忙从腰间的钱袋里掏出几枚五铢钱,眸光怯怯的望着那脸上惊愕渐显的中年男子,呐呐的问道:“不知可否?”
这回,不止中年男子一人觉得愕然,围在篝火旁的绝大多数随处护卫均露出惊讶之色。
“你是说,你未得食?”中年男子盯着崔莞,狐疑的问。
由不得他起疑,毕竟这小姑子加入队伍,乃是楼管事亲口应允,又怎会未将她的食宿安排妥当?
崔莞垂,缓缓缩回攥着钱的手,慢慢的,低低的道:“弗儿姐姐,曾端过一碗粥……”
她的声音极轻,说到最后,已然令人听不清了,只是那隐隐含在话里的哽咽,众人却听得一清二楚,不由想到方才听闻的尖声,心中顿明。
这小姑子,怕是受挤兑了罢。
中年男子扫了眼崔莞孤伶瘦弱的身子,目光停在那条微露湿意的面巾上,眼前不由自主浮现出家中幼女的摸样,他轻轻的叹了口气,转头对卫临道:“去请楼管事前来。”
“好。”卫临平日里对那几名自视甚高的侍婢也颇为不耐,听到崔莞这番话,早就坐不住了,草草应一声便搁下手中的陶碗,起身匆匆进了那顶大帐篷。
少顷,便见他领着楼管事大步走来,身旁还跟着一名莫约四十来岁,面色蜡黄头顶微秃的男子,一双细长的眼睛里闪着一缕刻薄与猥琐。
众人看到这两人过来,纷纷起身,恭敬的唤道:“楼管事,陈副管事。”
楼管事点了点头,望向崔莞,淡淡的问道:“出了何事?”
卫临在帐内已经将事情说得清楚明白,但他仍这么问,是要崔莞亲自说与他听,毕竟她主动与自家郎君保持间隔,多少还是令他对这小姑子有几分另眼相看。
然而崔莞仍旧垂含胸,安静的站在原地,好似听不到楼管事的询问,一言不。
此时此刻,她亲自告状,还不如旁人开口来得更煽情一些。
果然,待那中年男子将事情原原本本复述一遍后,楼管事虽然神色未变,但眸光已然沉冷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