踌躇片刻,楼管事长叹一声,静静地退出大帐,亲自前往厨下准备。
炊烟飘散,月轮渐显,延绵的山峦后,最后一丝夕光猛然一沉,辽阔的大地霎时笼上一片薄薄的夜色。
用完晚膳,崔莞照旧慢慢绕着营地溜达两圈,即便对上一些意味不明的目光,也全然不在意,待消了消食,她便慢慢爬上牛车,打算早点歇息。
明日就要到达雍城了,脚下这条路能走多远,全取决与此地谋划是否顺利。
故而,雍城对她来说,至关重要,绝容不得一丝闪失!
锁紧门窗,崔莞蜷缩在并不宽敞的小榻上,强迫自己不去多想,不一会儿,车厢内便响起了一阵浅浅的呼吸声。
一轮弦月高挂夜空,华光皎皎,倾洒万物,相较于牛车的平静安宁,大帐内的莹光却是直到圆月西悬,营地中央的篝火渐渐燃得只剩一堆半明半灭的灰烬,方彻底暗下。
夜风习习,**无话。
直至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沉寂的营地再度恢复原本的勃勃生机。
许是即将到达雍城的缘故,人人眉宇间均染着一丝轻松惬意,干起活来亦是快手快脚,迅,整齐。
用过早膳没多久,崔莞便跟在牛车后,踏上最后一段旅程。
又是一个秋高气爽的好天气。
崔莞走累后便坐上牛车,偶尔一阵清风,吹在人身上,凉凉的,有种说不出的舒恬,崔莞水眸轻眯,享受着难得的片刻闲逸浮光。
一声又一声规律的轱辘转动声中,突然掺入一阵突兀的马蹄声,她抬眼一看,楼管事正驱着马,一路往牛车小跑而来。
盯着那道越来越近的身影,崔莞眨了眨眸子,漫在眼底的慵懒刹那间化为了清冷。
驾驭牛车的家仆见楼管事寻来,急忙停下牛车,楼管事也随之勒马,停在崔莞面前,温声说道:“小姑子,我家郎君有请。”
“有劳管事了。”崔莞轻轻一笑,也不多做耽搁,跃下停稳的牛车,信步朝秦四郎的马车走去。
明媚的秋阳将她纤细的身子映出一道长长的影儿。
在一片莫名的沉寂中,崔莞慢慢走到那架比所有车辆都要宽敞的马车前,整了整微皱的衣摆,略昂起下颌,朗声唤道:“阿莞见过秦四郎君。”
话落,马车门前的帘子唰的一下被人掀开,一张清俊秀美的面容坦露在崔莞眼中,黑如墨,眸如星,以及嘴角那一缕若有似无的温笑,不是走到哪儿都能引得花果齐飞,尖叫连连的秦四郎,还能是谁?
秦四郎深深的看了平静如水的崔莞,嘴角轻轻一弯,搁下手中书册,轻轻拍了拍身旁的软缎,温笑道:“你过来罢。”
☆、第六十六章小姑子,过来罢(下)
秦四郎的话音刚落,四周便传来一阵细细的抽气声。
郎君竟会与一名小姑子共乘,这,这简直是破天荒的头一回!
对于众人的感慨唏嘘,崔莞全然不在意,她提起裙摆,慢慢地爬上马车。
宽敞的马车内,临门角落里嵌着一尊镂雕云纹错金博山炉,秦四郎清俊儒雅的脸庞上噙着温润的浅笑,半倚在铺了一层锦缎的软榻上,月白的华袍与随意散在身后的墨蜿蜒成画,衬着博山炉中袅袅飘起的轻烟……
好一副撩人心魄的美男图!
然,此情此景于崔莞来说,却好比公明仪为牛弹清角之操,不合其耳矣。
她慢条斯理的爬入车厢内,抬手便将半掩的车窗彻底推开,再将帘子高高挽起,别入挂钩中。
如此一来,车厢中的一点一滴,尽数呈现在众人眼下。
而崔莞忙碌时,秦四郎仍旧靠在榻上,静静的看着,并未出言干涉。
一直垂跪坐在秦四郎身后的观棠,也仿若未觉。
直至崔莞将左右两侧的窗帘以及门帘尽数挂起,观棠方缓缓地,无声地将身子挪至摆在车厢中央的小几右侧,素手执壶,洗盏沏茶。
清雅的茶香还未飘起,马车轻轻一晃,楼管事也爬上了马车,他并未进车厢,也不曾多看一眼,上了车便转身稳稳的坐在车架上,长鞭一挥,轻轻一喝,停滞的车队再次前行。
相较于牛车,不疾不徐的马车显得更加舒适一些,崔莞挺直腰身,端坐在小几左侧,一缕越窗而入的朝晖映照在她的脸颊上,即便蒙着面,亦能依稀看出面巾底下那一抹精致姣好的轮廓。
秦四郎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垂眸优雅地端起观棠斟好的茶盏,抿了一口,闪亮如星的眸子微微眯起,仿佛在细细品尝茶水中的甘醇。
崔莞瞥了下观棠奉至眼前的清茶,清澈的茶水中映出一双眸光淡然的瞳仁,悠远沉静,无波无澜。
凉风入室,吹起一室缭绕的轻烟茶香,静默片刻后,秦四郎轻轻搁下手中茶盏,突然开口,低低的说道:“陈忠与桃兮,已在破晓前被押回巴陵。”
崔莞抬起头,静静的望着这张俊美夺目的脸庞,唇角微微一掀,淡淡地问道:“与我何干?”
显然,秦四郎不曾料想到,崔莞竟会如此干脆的将问题跃过,原本备在心中的说辞霎时没了出处,他怔了怔,旋即轻笑回道:“也罢,此事已了,幸而未曾让你蒙冤。”
“秦四郎君说的是呢。”崔莞似笑非笑,缓缓地探出手,端起面前的茶盏,接着凑到鼻下三寸,轻嗅,眯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