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笑声传出马车,不断回荡在深深的小巷中,非但老老实实坐在牛车上的老赵与阿梁感到惊诧,便是那位驾车的青年,脸上也是讶色连连。
不一会儿,笑声渐止,男子白皙的面容因长笑而浮起一层薄薄的桃色,衬着顶上洒落的莹辉,闪烁着诱人的妖冶,然,那双斜长的眸子中却冷色幽幽,寒芒凛凛。
“下去。”
一股沉冽的威压霎时将崔莞笼入其中,她敛下眼眸,垂拾起一旁的帷帽与棉布,缓缓向后膝行。
退到门帘边时,车外的青年恰好撩起帘子,她及时带上帷帽,转身下了马车。
待她双脚一落地,那青年便扬起鞭子,马车缓缓行去,与崔莞擦身而过时,透过扬起的帘子,她瞥了一眼那张俊秀绝美的容颜。
直到渐行渐远的马车消失在眼前,崔莞方转身朝牛车走去。
老赵和阿梁虽心有余悸,却也急急忙忙驱车迎上前。
崔莞上了牛车,并未多言,只是低低的道了一句,“走吧。”
“诺。”老赵轻应。
片刻后,牛车缓缓前行。
崔莞望了望窗外灰暗的高墙,闭上双眸,心中沉静至极。
☆、第九十章拨开迷雾未见晴(上)
牛车轻晃,慢慢沿着长巷前行,待明媚的秋阳与热闹的喧嚣迎面扑来,老赵夫妇二人不约而地同舒出一口气,眼前皆是一阵恍惚,仿如隔世。
暖阳当空,明亮的光线自窗口错漏入车厢中,崔莞神色沉静如水,她睁开轻阖的双眸,静静的看了一下人声鼎沸的街道,抬手自袖中取出那卷老赵送来的帛纸。
这卷帛纸,她原本打算回别院后再行观看,可方才一番遭遇,令她改变了主意。
崔莞缓缓地展开绵软的帛纸,明晃晃的阳光下,帛纸莹白如雪,未沾染半点墨迹。
无字?
崔莞眉尖若蹙,将手中的帛纸尽数展开,抚平,迎着阳光来回翻转,细细查看。
仍旧是空白一片。
以老赵的为人,既然将帛纸送来,又刻意守了这般久,应当不会乱动手脚,且帛纸虽少,却也算不得贵重之物。
如此说来,百里无崖当初交予老赵的,便是这么一卷空无一字的白卷。
崔莞凝神盯着手中的帛纸,心中若有所思,不过脸面上却未表露,仍旧一副淡漠的神情。
牛车行过热闹的街道,市集,沿着黄土小道往东边一拐,停在一处颇为安静的巷子中。
比起方才那条又暗又脏的小巷,此处显然要明亮整洁一些,虽不及内城,却也比外城好上不少。
巷子两旁排列着一栋栋木石交错而建的宅子,时不时有衣着整齐的路人缓步行过,见到老赵驾驭的牛车,神色间并未有多少变化。能在此处落居的人家,虽购置不起自用的车架,但若要出门任事会友,亦能租得起牛车来用。
故而瞥及停靠在路旁的牛车,顶多是随意猜想一下车中人是上门访友还是主人出行,至于旁的,已然是熟视无睹了。
“姑子,到了。”停稳牛车后,老赵低低的唤了一句。
崔莞小心的收好帛纸,重放回袖内,随后撩起车帘,大致扫了一圈周遭,下了牛车便缓缓朝左前方莫约十来步的一户人家行去。
这户府邸不大,难得的却是带着一处不大不小的园子,以围墙环绕之。不过她仔细打量了一下,现那围墙似乎又重堆高了一些,顶上的鲜泥与底下的陈土有明显的不同痕迹。
收回目光,崔莞上前扣住衔在铺上,已有些斑斑锈迹的铁环,轻轻地叩了两下门,顿了顿,无人应声,她便又叩了两下。
就在这时,屋内一阵窸窣脚步,紧闭的门扉突然迸开一道半人宽的缝隙,一名莫约二十出头的碧衫青年探出头,目及站在门前,头戴帷帽的崔莞,面上不由闪过一丝诧异,“方才可是小姑子在叩门?”
崔莞轻笑颔,“正是。”
许是见崔莞衣着光鲜华丽,又掩去了容貌,青年神色间难免有些惴惴,但他仍秉着礼仪,略将大门敞开,朗声问道:“不知小姑子上门,有何要事?”
崔莞清声说道:“敢问郎君,此处可是成氏宅?”
原是来寻人的,青年心中略略一松,点点头道:“正是。”不过话落后,他又有些迟疑的道:“只是这栋宅子已经被我购下了。”
被买了?
崔莞眉心微微一跳,沉声问道:“可否请郎君告之,这栋宅子是何时所购?成氏人又搬到了何处?”
“半月前购入,至于前主人去向,我并不知。”青年未有隐瞒,他购买成宅一事,本就是公平买卖,又非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加之四周邻里皆知,便是他不说,也极容易打听。
半月,又是半月。
崔莞心中渐渐浮出一个大胆的念头,她看了一眼目露警惕的青年,轻轻福了福身,“叨扰了。”说罢,她转身便走。n盯着渐行渐远的纤细身影,青年一头雾水,略怔了一下便转身回屋,“哐当”一声合上了门。
崔莞跨上牛车,便对老赵轻声道:“回罢。”
“诺。”老赵虽不清楚崔莞为何来此处,但他未多言,专心驾着牛车往内城行去。
微微晃动的牛车中,崔莞靠在车厢上,挺直的背脊慢慢的软下,她再次取出百里无崖留下的帛纸,展开后,凝视着空无一字的纸面,怔怔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