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莞看了眼他几欲是落荒而逃的模样,目光移向小几上的小包,打开一看,里头包着几块圆形米糕,仍带些许余温,应当是刚出锅不久。
怔怔的看了一会儿,崔莞阖眼长叹,卫临真心待她,可她却……
想到此,崔莞抓着衣袍的素手不由缩紧几分,可随即又慢慢地,慢慢地松开了。
那包米糕,她到底没有食用半块。
转眼,夜色渐浓,随着甲板上的丝竹声乐慢慢散去,灯火辉煌的舱楼亦逐渐暗下,仅剩一盏盏雕梁过道中虽夜风来回摇曳的烛笼。
随着此起彼伏的鼾声,高悬夜空的圆月仿佛不胜其扰般,躲入了云雾中,天地间黯淡一片。
一道黑影踏着乌浓的夜色,悄无声息的穿过一条条昏暗的过道,直直摸向登上顶层的木梯。
由于船上均是贵客,侍婢护卫众多,根本无需船主费心,加之也不敢随意滋扰,巡夜的人便只在舱楼外巡逻,如此,一时间竟无人察觉那道黑影已经踏上了一阶木梯。
秦四郎此行所带的护卫不算多,除去卫临便只有那吴姓护卫以及另外四名共六人。
现下,三名护卫守在秦四郎屋外,一名守在木梯旁的拐角处,而余下二名,并未当值,正在舱房中酣睡。
可此时此刻,本该守在木梯旁的护卫,却莫名的失去了踪迹。
那黑影小心翼翼的摸到崔莞门前,谨慎的来回张望一眼,轻轻地推了推紧闭的门扉,不想竟是松的!
门未上拴!
那黑影心中一喜,轻轻将门推开一道半人宽的缝隙,侧着身子迅闪进屋内,紧接着将门再度合起。
舱房内并未燃烛,便是唯一的窗棂也合上了,虽说不上是伸手不见五指,可若想看清一样事物,也难如登天。
不过,借着自窗棂透入的少许弱光,那黑影的目光落在的微微隆起榻上,喉结上下一滑,心中狞笑一声,猛然向榻一扑——
☆、第一百零五章从何而来归何处(上)
“砰”的一声,那黑影狠狠的砸在木榻上,那微微隆起的棉被瞬息被压成瘪扁一片,意料中的温香软玉并未入怀,反倒磕得浑身上下泛起一阵疼痛。
“啊——”
黑影显然平日里养尊处优惯了,受不得半点苦,当下便顾不得许多,仰头张口就要痛呼出声,这嗓音又尖又利,若真乍响在万籁俱寂的夜幕中,定然能惊醒不少人。
可惜,这道呼声刚冲出咽喉,一只强健有力的手臂猛地自黑暗中探出,及时堵住了黑影仿若涸辙之鱼一般张得浑圆的嘴。
黑影又惊又惧,“呜呜”两声,拼命扭动挣扎,突然,耳旁乍起一声钝响,随即后颈又是一阵剧痛,那挣扎的黑影白眼唰的向上一翻,哼也未哼一声,瘫软在榻。
刹那间,黑乎乎的舱房内,声息全无。
少顷,一阵窸窣过后,点点烛芒渐渐燃起,狭小的舱房内慢慢升起一丝光亮,虽不及白昼,却也足够令人看清屋中的情形。
只见崔莞素手持起几上的明烛,慢慢走向置在舱房另一角的木榻。
步履沉稳,光影摇曳斑驳,随着她越走越近,逐渐映照出了倒在榻上的黑影,以及挺身立在榻前,一脸复杂之色的卫临。
崔莞并未留意到卫临的神情,她垂眸,将手中烛火慢慢移到那黑影的头颅,轻巧一照,趴在榻上,脸庞侧在一旁的人,终于露出了真面目。
“是,是他?”卫临认出了这张尚有几分俊朗脸,正是船上除了自家郎君与周氏女郎外,家世最为尊贵的齐郡郡守公子,张琅!
他失声惊呼,随即又敛下声,不由往前迈了两步,目光紧紧盯着崔莞姣好的侧脸,低低问道:“阿莞,你早就知晓今夜会来人,对否?”
今夜,卫临该守在木梯旁当值,然而入夜后不久,崔莞便以衣袍缝妥为由,唤他入屋,虽说崔莞如今着男装行事,可她到底仍是一位待字闺中的小姑子。
故而卫临未入屋,只在门边与她低声叙话。
不想就在这时,木梯下传来一阵若有似无的声响!
卫临擅武,双耳自然比寻常人灵敏一些,霎时便察觉到,好似有什么人,正偷偷摸摸的登梯而上。他未加思索便要前去查看,却被崔莞一把扯住。
又惊又愕的卫临,略怔了一怔,就被崔莞直直拉入屋中,他刚想出声,又被崔莞一道眼神制止,只好呆呆的看着崔莞掩门熄烛。
一片陡然袭来的黑暗中,他好似碰到了一只柔软光滑却冰凉彻骨的手,便是这又凉又颤的触感,止住了他口中的话,亦止住了他即将迈出的步子。
而后,便有了方才那一幕。
此时此刻,他借着摇曳的烛光,怔怔注视着崔莞平静从容的脸,还有那双古井般无波无澜的墨眸。
一般的小姑子,若在夜中觉有人入屋侵袭,即便不会惊惶失措,也不该是如此镇定的模样啊!
除非,她早已得知今夜之事!
卫临不由想起方才崔莞那番行云流水般的举动,心中岂会不知,他被这小姑子算计了。
蓦然之间,卫临突然觉得这狭小的舱房有些气闷难耐。
“卫大哥。”崔莞抬眸,静静看着卫临略显阴郁难看的面色,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内疚,不过马上便沉了下来。
她转身将手中烛火搁置在木榻旁的矮柜上,探手入袖,取出那张被揉成一团的帛纸,递给卫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