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百官刚站起身,尚未见刘冀的身影入门,又听一声唱音传来:“太子殿下到——”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两道唱声,一起一伏,乍听下,竟似蜀王携太子前来一般,引得殿内寒门乍喜,世家暗怒,而传唱的宦者也惊觉不对,以至于往后几声,均是战战兢兢,颤颤巍巍,不似先前悠扬高昂了。
“见过太子。”刘冀刻意候在殿门不远处,又一路看着来人缓步慢行,为的便是先声夺人,先压下刘珩一筹,口中也不似以往那般以兄弟相称,而是直截了当的唤了太子二字。
横竖在他眼中,今夜大局已定。
刘珩瞥了眼刘冀眉宇间的洋洋得色,不甚在意,淡淡颔,道:“蜀王免礼。”说罢也不欲停留,径直朝殿门行去。
这般无谓的神情举止,令刘冀仿若一拳打在水中,心中极为憋屈,可一见刘珩离去,也就顾不上随在刘珩身后一同入宫的萧谨等人,转身快步追上前,竟是比刘珩快上半步踏入殿内。
此情此景,使得大殿内的百官神情各异,不过仍纷纷离席行礼:“见过太子殿下,见过蜀王。”
即便寒门再如何得势,刘珩仍是太子之尊,一国储君,该遵的礼节不可少,毕竟,并非人人都似蜀王那般胆大包天。
“免礼。”刘珩袖角轻扬,也未与王焕等人多言,孤身一人行向正堂二尺玉阶下左侧席落座,而玉阶之上摆放的长几与锦席,乃是孝明帝的之位。
原本,蜀王之位应设在太子下,然则刘冀仗着监国之职,又不愿屈居刘珩之下,便在殷贵妃安排之下,坐于与刘珩相对,同为玉阶下右侧席,算起来,那本该是王焕之位。
至于萧谨姜柏等人,则是按官职高低,自寻置有名牌的几席,姜柏不偏不倚恰好位于殿中,而萧谨由于官职最低,坠在席尾处。
按理而言,立下大功,前程似锦的萧谨,再不济也应与姜柏一般,不应落在席尾,可今夜着手布置庆功宴之人,正是殷贵妃,她既知晓萧谨与太子的干系,又怎愿意让萧谨出头?若非孝明帝钦点,殷贵妃连萧谨之位都未必会设。
太子与蜀王入席,这宴便算开一半,大殿西北角中编钟编磬,箜篌琴瑟,悠扬齐鸣,不知是声乐之故,还是另有别因,大殿中沉闷的气氛逐渐舒缓,今日北征归来的将领不少,四下里恭贺之声此起彼伏,王焕等世家朝臣,也向刘珩道了几声喜。
刘冀横眼瞥了下被众人拥簇在中间的刘珩,昂一口抿尽玉樽中的佳酿,又命一旁服侍的宫婢斟满,方端着酒樽起身朝刘珩走去。
“北征大捷,全凭太子调兵遣将,率领得度,父皇指崔氏次女为太子妃,听闻崔氏之女,容貌端庄绝美,乃是不可多得的佳人,太子而今真是双喜临门啊!”
阴阳怪气的声音一起,围绕在刘珩身旁的朝臣面色齐唰唰一变:蜀王之言,句句诛心,先是欲挑拨太子与众将领心生嫌隙,又牵扯至待嫁的太子妃……
朝臣们纷纷错眼看向稳坐在席上的刘珩,岂料他仿若对这番挑衅之语恍若未闻,双眸抬也未抬,更别言那始终不变的淡然神色。
见此,王焕等人心中暗暗赞誉,太子心性沉稳,远非蜀王可比,便是立在一旁的楚广,也不由暗叹,若蜀王能得太子一半的脾性,寒门也不至于拖到此时方得势。
刘珩的漠然与四下那一道道晦涩的目光,令刘冀顿觉又忿又怒,无比难堪,他张口欲再言,却不想就在此时,一道尖细的喝声陡然自殿门外传来:“陛下驾到——”
唰的一下,大殿内的文武百官不约而同起身离席,俯身候驾。
孝明帝乃是被一顶鎏金八扛舆抬入御乐宫中,头顶冕旒,垂落的明珠,衬得孝明帝枯黄的面色略显精神几分,陪在孝明帝身旁一同入殿之人,便是一袭盛装,华光四射的殷贵妃。
“儿臣拜见陛下。”
“臣拜见陛下。”
响亮的呼声阵阵回荡在大殿内,孝明帝浑浊的眼瞳中闪过一缕乘心之色,置在身前的手略微一动,紧随在一旁服侍的中年宦者心神领会,扬声喝道:“免礼。”
孝明帝如今口齿已清晰不少,乏力的四肢也恢复了几分力气,不过仍是被人搀扶着,方能下舆入席。
帝至宴开,衣着整洁,容貌娟丽的宫婢手持银盘,鱼贯而入,穿梭在百席之间,长几之上,美酒佳肴,无一不足。而大殿中间的空敞处,一群身姿妙曼的舞姬,踏着丝竹声乐,水袖轻扬。
席间过筹交错,言笑晏晏,热闹非凡,丝毫不见方才开宴前的沉闷。
待一曲落下,孝明帝执起酒樽先是瞟了眼左侧的刘珩,方看向殿内众臣,道:“魏人犯我大晋疆域,惨毒行于民,大恶逼于天,幸而我大晋儿郎,不畏生死,陷阵克敌,驱魏守疆,朕心感甚慰,此酒,一敬为大晋捐躯的将士。”
孝明帝竭力稳住颤的手,将酒樽往身旁光可鉴人的白玉石板上一倾,众臣也随即倾之。
一时间,阵阵酒香扑鼻。
待宫婢斟满酒,孝明帝举樽再道:“再敬诸位凯旋的将士。”
孝明帝抿了一口酒,百官方饮。
此举过后,众臣还席,孝明帝的目光,终于是彻底的落在刘珩身上,“今三军大捷还朝,疆域布防难免有所不及,明日早朝犒赏后,各军仍回原处,镇守疆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