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志军这次总算颤颤巍巍地抬起头,钟云从见他满脸的鲜血涕泪,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了块手帕给他:“擦擦吧。”
等到他不那么狼狈的时候,钟云从干脆在他旁边席地而坐,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您是不是和苗阿姨认识了很久啊?”
李志军方才嚎了好一阵子,嗓子还哑着:“我跟林芝从小就认识,我们从小就是邻居,那个时候,我们住的地方还是西城那边……说起来,都是三十多年前的事儿了。”
钟云从:“哦,那会儿你们都还很小吧?”
≈ap;后来病毒爆了,西城被隔离,我们两家就连夜逃到了东城。”李志军双眼混浊,但忆起当年的事,仍然闪着光,“那阵子大家过的都很艰难,我们两家互相帮扶着才度过难关,她就跟我妹妹似的,天天跟在我屁股后面,喊我志军哥。”
钟云从没有打断他的美好回忆。
≈ap;来综管局给幸存者按户分配了住处,我们两家的房子离的远,时间一久,联系也断了……”李志军遗憾地摇摇头,“但我心里一直记着这个小妹妹,她从小就乖,长得也好,大家伙都喜欢她……”
钟云从听得一愣一愣的:看样子,苗林芝后来的性情,真是被生活给逼出来的。
≈ap;年之后,我终于又遇到了林芝,她已经长大了,比小时候还水灵,可是我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然被家里赶了出来,无处可去,只能挺着大肚子在街上游荡……”
李志军几乎要哽咽起来,钟云从安慰他两句,继续问道:“所以你们重逢的时候,苗阿姨已经有身孕了……她肚子里的孩子是盈盈?”
他点点头:“对,她那时候太惨了,全身上下瘦的只剩一把骨头,我带她吃了饭,问她怎么回事,她只说,她有了孩子,她家里容不下她,她就从家里出来了……”
钟云从听到此处,心率微乱,他不自觉地舔了下干涩的嘴唇:“她肚子里孩子的……父亲,是谁?”
可李志军的回答却令他失望不已:“不知道,她从来没对人说过……她家里的父母也不知道。后来我去她家附近打听了一圈,只知道她先前失踪了两年,再回来的时候,就有了那个孩子。他们都说,她是跟男人跑了……”
钟云从有些茫然,听起来倒像是个老套的故事年少不谙世事的少女被渣男骗了身心,没多久又被甩了。
≈ap;说,她失踪了两年?”一直闭口不言的苏闲忽然插话了,“她那两年去哪儿了?她父母知道吗?”
≈ap;该不知道。”李志军仍旧是摇头,“她自己也不肯说,又不肯去打胎……后来她父亲了火,就把她赶出去了。”
≈ap;就是下落不明了……”苏闲皱着眉,“西城被隔绝,东城就那么大,她再怎么私奔,也不至于一点音信都没有吧?”
钟云从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你的意思是,她可能被人拐走了?”
苏闲摇摇头:“现在还不清楚。”
他说着又叹了口气:“之后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弄清楚了。”
钟云从回头问李志军:“被赶出来之后,她怎么样了?你收留了她吗?”
≈ap;李志军显然有些尴尬,他讪讪地低下头,“我那个时候已经结婚了,我那个老婆说什么也不同意让她住进来……”
钟云从暗暗地叹息一声,接着问道:“那她……”
≈ap;后来遇到了个好心的女人,她收留了林芝。”李志军说着,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苏闲,后者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模样,钟云从忽然明白了什么:“那个女人是……”
李志军没敢吭声,苏闲轻声开口:“我母亲。”
钟云从的声音也跟着柔和起来:“她一定是个很好的人。”
苏闲笑了一下:“好人都活不长。”
这家伙……钟云从无奈极了,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所以苗阿姨在苏妈妈的帮助下,生下了一个女儿,之后就……”
≈ap;后就开始卖身了。”苏闲接口道,“她没有什么技能,要抚养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又不想麻烦我母亲,最后不声不响地上街去了。那个时候我母亲也病重了,没法阻止她,她就彻底沦为了妓≈gt;
钟云从喟叹一声,李志军又呜呜哭了起来:“苦啊,她这辈子太苦了……”
≈ap;了别嚎了,”苏闲按着太阳穴,“没事的话就早点回去吧。”
李志军怕他,他一话就把哭声憋了回去,抹着眼泪站了起来,只是并没有立马离开,而是在原地踌躇着。
苏闲抬了下眼皮:“还有事?”
他悉悉索索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什么,迟疑了一下还是交到了苏闲的手里:“林芝的照片,不过是小的时候的。”
苏闲低头看着掌心里那张一寸大小的黑白照片,十来岁的女孩笑的十分开朗活泼,她的容颜,与盈盈有八分相似。
钟云从也凑过来看,这一看眼角不由得酸:“她们母女俩……可真像啊。”
苏闲薄唇紧抿,一言未。
等到李志军离开,钟云从征求意见:“我把这照片贴到墓碑上?”
苏闲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略略颌,钟云从便接过照片,端端正正地贴在了墓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