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里安完全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一方面他不想拖累默尔曼,后者应该去享受更美好的未来,而不是陪道里安在荒山上东躲西藏,谁知道马格门迪会做出什么事?而另一方面,如果道里安就此离开默尔曼,他与过河拆桥的小人又有什么区别?
道里安试探性地对默尔曼道:“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厌烦了现在的生活,你可以随时离开,我的意思是……我很感激你为我做得一切,你已经做得够多了,接下来我可以自己……疼!默尔曼!”
默尔曼在道里安的肩膀上用力咬了一口,他的双手上一秒还在抚摸道里安的腰和腿,下一瞬就如同藤蔓似的将道里安死死圈住。
“道里安,你又想抛下我!”
和疼痛一起袭来的还有细密的吻,那些话仿佛打开了默尔曼暴虐的开关,他的动作粗鲁起来,恨不得将道里安碾碎在自己怀里似的。
道里安没太细想默尔曼刚才那段话里的“又”,他知道默尔曼上一段感情就是被伴侣抛弃的,他急于将自己与那位不负责任的前任划清界限:“我怎么可能会抛下你?假如没有你,我现在都还在那间该死的地狱里受罪,我向上帝誓,我从没有这样的念头!”
默尔曼稍稍平复了一些,他用脑袋蹭着道里安的肩窝,这完全是一个撒娇的动作,凭默尔曼那两米多高的壮硕身材,这个动作未免有些滑稽,可他说话的语气又是那样的哀伤。
“道里安,你永远不会明白你对我的意义,别离开我,求你。”
道里安当然不明白。你瞧,他身无分文,没有工作,和家里决裂,被人追查,病痛缠身,说不准还要变成怪物……他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地方值得默尔曼念念不忘,他常常觉得默尔曼对他的爱浓得过了头,仿佛他们已经相爱了几个世纪。
道里安想问默尔曼为什么,可他被另一重可怕的熟悉感堵住了嗓子。
p1ease。
如此熟悉的语气。
似乎在很久以前,也有人经常这样恳求道里安,可他一点儿也记不起来,那五年的记忆像被彻底地从他的脑子中挖走了一般。
如果道里安的人生像一本日志似的有据可查,那么从2351至2356这五年的记录页面,被一双无形的手毫不留情地撕掉了,只留下少许残缺的锯齿状豁口,道里安只能通过触摸那些豁口的痕迹来隐约感受迷失的过去。
“疗养院”的医生们对他的失忆从不上心,马格门迪放弃了他,就连默尔曼也从不问他,似乎没人在意道里安丢失的那些记忆,就连他自己也常常忘记这回事。
可那些过去真的一点儿也不重要吗?
他究竟为什么失忆?又为什么沦为那间疗养院的实验体?道里安隐约觉得自己知道答案,可到底是什么呢?
道里安不说话了,这令默尔曼相当不安,他又开始翻来覆去地折磨道里安,逼迫道里安一遍又一遍地承诺绝不离开自己。
他们很快就从床上到了浴室€€€€默尔曼尤其喜欢浴室,特别喜欢在淋浴的水柱里占有道里安,而道里安的双腿在水里更舒服,因此比起卧室,他们更多的地点是在浴室的浴缸里。
当道里安筋疲力尽地回到床上时,已经快要黎明,也许是窗外新生的光芒给了他少许的力量,道里安蜷缩在默尔曼的怀里,问出了一个问题:
“你相信这世上有灵魂存在吗?”
也许这个问题太过玄奥,默尔曼没有立刻回答,他睁开了眼睛注视着道里安,似乎在观察他的表情,道里安知道他在担心自己,也许在酝酿措辞好不戳到他不愿提及的痛处€€€€那段疗养院的经历。但道里安此刻有种自虐般的固执,他想要剖开自己的伤口,当然,以一种更婉转的方式。
“我是说如果,如果有一天我死了,我的灵魂会留在这个世界上吗?还是随着肉体一并消散了?”
默尔曼沉默了一会儿,道里安几乎要放弃这个话题了,因为他其实想问的是,那些实验体在死后能不能得到安息,他们是否能够为自己报仇,又是否能原谅道里安自作主张地拔掉维生器的电源?可这些问题默尔曼又怎么答得出。
然而。
“相信。”默尔曼笃定地说,“我相信灵魂的存在。”
道里安惊讶地扭头看向他,他们的目光在朦胧的晨曦中相遇。
“如果你死去了,你的灵魂会变回海里的一条小鱼,而我会找到你,道里安,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不管你去往什么地方,我总会找到你的。”默尔曼沙哑地呢喃,他将道里安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深情地吻上道里安的嘴唇。
当汹涌的爱意找不到出口,它就从双唇的裂缝中倾泻而出,灌入爱人的胸腔,那咚咚的心跳正是凭证的节拍。
道里安知道自己此刻应该无比陶醉地配合这个吻,但他突然间想到了什么,忍不住脱口而出:“所以你信仰海神教?”
简直大煞风景!
道里安说完后立即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可他已经问出了这个问题,只能尽量弥补:“抱歉!我,呃,我对宗教没有任何偏见,只是,你突然说起变回海里的鱼,我一下子想到,呃……”
是的,道里安想到了默尔曼曾说的,他与前任在某些观念上的分歧,如果这个“分歧”是由宗教信仰而引的,那就完全可以理解了。
道里安警惕起来,既然有前车之鉴,他就必须避免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