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平嘉跟得了指令的士兵一样猛地从椅子上跳起来,“可你要去哪?哥快醒了,他肯定很想见你。”
江成远又低头看了眼肖舟,神情很柔和,把他额前的刘海往旁侧拨了拨,“没事,我应该很快回来,有些事得在他醒之前去处理一下。”说完就转身出了病房。
承安寺位于郊区的一座小山上,山势不高,草木蔚然,站在山脚往上看,从山顶的茂林间隐约可见一角黑色的飞檐。车开到山腰处就上不上去了,再往上都是狭小的山路,难走的地方垫了石块,虽然是条行进的路,但简陋到少有人烟。
到了山顶,一扇红漆的木门,江成远敲了门,有小沙弥出来应门,双掌合十对他拜了一拜,说本寺还在闭寺中,暂不对外迎客。
江成远目光越过小沙弥,从半掩门扉中可窥寺庙一景,虽然冷僻但并不荒凉,殿前打扫得宜,古树参天。他将目光收回,也朝小沙弥拜了拜,“我姓江,找在这里挂单的林先生。”
小沙弥愣了一下,然后请他稍等,要去问一下,就飞快地朝里头跑了去。
江成远独自站在寺庙门口,看着山顶弥漫的云烟草树,四面都是起伏的柔和山势,早秋里鸟鸣啾啾,林梢有白鹭掠过,空气清怡人,有一种遗世独立的清净之感。
他呼出一口浊气,在这样的环境里等了一会儿,微风吹动梢,躁动不安的心渐渐平静下来,原先伸到兜里想要拿烟的手也抽出来垂落在裤缝。他眯了眯眼,想林建安出身草莽,倒是会选地方。
很快有人迎出来,不是小沙弥而是个年纪大了不少的年轻和尚,他替江成远引路,绕过大雄宝殿、观音堂和钟鼓楼,到了一处庭院。庭院不大,杂种着些花草树木,左边是一溜儿的僧房,右侧是厨房和斋堂,角落里还有一口天井。
庭院往上就是法堂,小和尚领着他踩着楼梯上行,进入楼,推门而入,此间香烟缭绕,光线晦暗,中间有老僧在蒲团上跌坐,白须垂落至前胸,正在诵经。小和尚领他到房间的一角,林建安也盘腿坐在蒲团上,手里握着一串佛珠,双目微闭,口中呢喃有声,原先略显豪横的一张脸松弛着,眉目安然而虔诚。
江成远并未出声打扰,他见旁边有空的蒲团,也盘膝坐下,小和尚向他递了本地藏经,便转身告退了。一时间,僧人们低哑的声音,在这间昏暗的室内,飘飘忽忽,如雾如烟。
江成远翻了两页书便合上了,放置一边,他本就不是个信佛的人,一直觉得林建安崇佛之举,实属恶狗带佛珠——装样。坏事干多了,临了做菩萨,哪有这么多神乎其神的外力可依靠,若都想着死后脱,现在的日子也不用过了。
待到诵经结束,僧人离开,林建安向江成远做了个手势,两人便下到庭院中交谈。庭院旁有一片竹林,竹林间一条小道。经过这样一番折腾,江成远已经冷静了许多,没有刚开始玉石俱碎的心态,形势属实还没有到拉着人一起死的地步。
林建安虽身在寺庙,消息却很灵通,“江律这次死里逃生,的确应该来庙里拜一拜,洗一洗周身的晦气。”
江成远皮笑肉不笑,“是天灾还是人祸也说不定,听说这人本来在牢里待得好好的,不知道是谁手眼通天把他弄了出来。”
林建安神色不变,“所谓一饮一啄,莫非前定,世事讲究因果,我听说江律师和这人是认识的。”
江成远没耐心陪他装下去,心中早是怒火滔天,冷哼一声,“我素来是靠本事混饭吃,有多大本事就吃多少的饭,不靠人也不靠什么因果,自问还算对得起这碗饭。有些证据我能把它推翻,也有办法把它钉死,如果林总觉得不信,尽可以看看跟我是做朋友轻松,还是做敌人睡得安稳。”
林建安脸色一变,没想到他话说得这么直接,这么不留情面。
这事的导火索还在前段时间林建安请江成远打的一起案子上。虽然江成远是按林建安的意思帮罗竟脱了罪,但他看不惯罗竟的行事作风,暗地里耍了个小花招,让罗竟栽了个跟头,原本以为能全身而退,没想到还是被判了三年。
一头龇牙咧嘴的老虎在牢里被教训成了病猫,林建安如何能不愤恨,关键是还找不出他的错。江成远在事后就退了三分之一的报酬回来,说只取了自己应得的,而事实上怎么打是很主观的事情,若换别人,这样已经算大获全胜。
再加上江成远这段时间亲近蒋家,是在以力打力,林建安怎么会看不出来?所以就安排了这起事故来敲山震虎。一个小青年,没势力没手段,掀不起太大风浪,不会真把江成远搞死,最重要的是他够疯,且不是自己的人,江成远算不到自己头上,这种袭击震慑意味大于伤害意味。
但林建安没想到的是,江成远素来吃软不吃硬,他一撩就撩到了虎须上,江成远干脆撕破脸皮,完全不跟他玩下去了。
林建安勉强镇定一点,开始打感情牌,试图和缓,“成远,我们也认识了快十年了,一直合作得很好,何必闹成这个样子?”
江成远冷冷道,“我素来是别人怎么对我,我怎么对人。犯而不校是恕道,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是直道,我是直肠子,做不到宽宏大量,没道理迎面挨了一巴掌,还要把侧脸也凑上去的。”
林建安脸上好似开了酱油铺,颜色倏转,最后干笑了笑,“伤的也不是你,何必这么大动肝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