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办公室里,就只剩了秦江一人吗?连一个留下来安慰他的人也没有?秦家这些亲戚,和他闹的矛盾就那么深吗?
躲在槐树后的傅闻青,等以朱凤巧领头的一行人骂骂咧咧走很远了,连背影也看不见了,才闪身出来,飞快地穿过铁门跑进了工厂。
这么大一间工厂,门口并不是没有保安守卫,而是那两个人不知道溜哪儿去吃晚饭了,到现在也还没回来,就只把岗亭里的灯开得大亮。
老板还在厂里坐镇,老板家的亲戚聚了一大帮子在办公楼里闹事,区区小保安,就胆敢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脱岗?这秦桥工艺品厂的内部管理,似乎问题很大呀!
傅闻青转回头看看空无一人的门岗,叹一口气,准备进办公楼找秦江。
工艺品厂的厂房她是第一次来,但工厂规模不大,几栋楼里又只有一栋还灯火通明,秦江人不在那里,还会在哪里?
但是,傅闻青还真估摸错了,就在她躲在树后偷听秦家亲戚嚷牢骚话的间隙,秦江已经离开办公室,去了别的地方。
傅闻青爬上三楼,见到的仍然是一间空办公室。门上挂着“厂长办公室”的牌子,里面除去大办公桌和长沙是干净的,到处都乱七八糟摆放着样品。
办公室面积不小,但沿墙竖立好几个过2米高的货架,架子上各种物品堆得满当当的,外加靠窗放着一个铁皮文件柜。傅闻青就不知秦江坐在这样杂乱的办公环境里,心情怎么能好得起来。
“大江哥人呢?”门大开着,傅闻青提着汤桶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不好意思随便往里闯,只好又出来,去寻秦江的人。
她站在水泥栏杆旁朝厂区张望,昏暗的路灯照出一排低矮的平房,有两间平房里也亮起了灯,秦江孤独的背影反投在糊了白纸的玻璃窗上,清瘦得叫人看了心疼。
没来由的,傅闻青心底暗生一丝酸楚,急急地又往楼下走,赶去了那一排仓库。
“大江哥!”来到仓库门口,傅闻青脆生生叫了秦江一声。
“嗯?谁呀这是……”闻声秦江吓一大跳,吃惊地转身望着傅闻青,一时反应不过来她为何会在这儿出现。
“小傅?你……你怎么会来?”愣了半晌,秦江才结结巴巴问,脸也涨得通红。他暗暗祈祷,傅闻青是刚到,之前那些人来逼他的事,她并没有看见。
傅闻青莞尔一笑,走到一张破桌子前放下汤桶,说道:“嫂子给你打了好多次电话都没人接,她着急,我又顺路,就来瞧瞧您。嫂子说最近你吃饭老是不规律,身体怕是要熬坏,就让我捎点鸡汤给你。大江哥,你快喝吧,一会儿汤就要凉了。”
“唉~”秦江长叹一声。此时此刻,他哪有心情喝什么鸡汤?
傅闻青只顾和秦江打招呼,还没来得及细瞧这仓库,等她四周张望一圈,情不自禁地倒吸一口凉气:“这……这儿是怎么回事啊?”
大号瓦楞纸箱基本都是敞开的,露出里面装得满满的传统毛绒工艺品。
小布虎、各式手偶娃娃、还有大姑娘戴的头饰蝴蝶结什么的应有尽有,每一件都散出浓郁的秦桥地域乡土气息,具有典型的当地特色。并且这些纯手工制作的工艺品做工十分精细,尽管体现的是土味文化,却极投看腻了城市里电子产品的那些城里人所好,符合他们追求返璞归真美学的审美需求。
只是,五彩缤纷的手工艺品,怎么好多都霉了?鲜亮的布面上遍布灰黑的霉斑,有些单品甚至能看出受浸泡过的水渍,就好像这批货是被大雨浇过似的。
往里走,情况更糟糕,可以用触目惊心来形容。
不止是水害,仓库还闹了鼠患。
从外面看货箱是崭新的,可越往里走货物破损越严重,有一些没拆封的箱子底部被老鼠咬得乱七八糟的,装在里面的东西肯定也遭了殃,掉出来的除去布渣渣,还有白花花的填充物。
“大……大江哥,这仓库,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为什么存这儿的货物,给毁成这样了?”傅闻青惊得不知该说什么好,就连安慰秦江的话也忘了说。
秦江满脸苦笑。他内心的苦楚堆积得快溢出来了也无处诉说,另一方面,却还要忍受一帮亲戚朝他射来的明枪暗箭。
这种状况已持续了一个月,自从父亲车祸去世以后,他就陷入了那无边无际的噩梦,每天都感觉是在垂死挣扎。
见秦江不语,可那样子明显非常痛苦,傅闻青走到他身边,轻轻推他一下,小声问:“工厂现在的状况,我嫂子知道吗?”
秦江难受得闭了闭眼,又使劲摇头:“不能让她知道呀!怎么能告诉她这些事?之前就说了一点,她反应就不小了,如果再把实情告诉她,她还不得急病了呀!”
傅闻青着急的程度不会亚于赵月,她呆呆地说:“可纸里包不住火,假如事态扩大,嫂子迟早也会……”
“嗨~我这不正在解决吗。”秦江烦恼地止住傅闻青,意图让她相信,事情还没有糟糕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傅闻青可不是个懦弱的姑娘,虽然非周远亲生,她身上也有着和周远一样的执拗与倔强。秦江越对现状闪躲,不肯告诉她实情,她就越要拿出自己的见解,所以语气一下子就变了,开始刚硬了起来:“大江哥,你告诉我,仓库出现货物损毁的情况,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秦江转身,愕然瞪着她问:“小傅,你,你问这做什么?”
傅闻青一挑眉,细长的眼中怒火燃烧:“瞧瞧仓库这样子,这事儿不小啊!大江哥,我知道你想一个人扛,找办法把困难解决了,悄没声就让事情过去。可是,我认为你扛不动,如果再不说出来,这些事迟早得把你压垮!”
这小傅姑娘说得理直气壮,秦江想反驳她,张大嘴仅说了一个“我”字,居然就哑口无言了。
他觉得累,觉得苦,绞尽脑汁地思考对策来应对工厂面临的经营危机,却一天更比一天感到力不从心,危机感也的确强烈到随时能把他压垮。
这么久以来,他怎么就从来没意识到,实际问题不是他想出的方法不对,而是他确实扛不动这份压力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