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婶?”
耗子没说话,只是垂着脑袋,一动不动的站在黑夜里。
我惊讶得半天说不出话来,“王婶?怎……怎么可能?”我看看那墓碑上刻的名字和贴的照片,又转头看着耗子,“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耗子还是不说话,调转了脑袋看着原处的树影。我无力的走近几步,再次确认着那碑上的名字。一阵冷风呼啸着穿过我整个身子,使我犹如刀割、电击般顿在当地。
我大脑里一片空白,“莫非……莫非是因为那串钥匙……莫非王权贵知道了王婶把我带到了他家里,还进了他书房,所以……所以对王婶下了毒手?”我愕然的看着耗子,“这么说……我……我还是连累了王婶……我……我……”
耗子手里的灯光熄灭了,四下里一片黑暗。无星无月的天空里,只有几片厚厚的云紧压着深山里这片古老的松林。
我感到浑身无力,几乎就要坐倒在地上。这时,又一阵冷风穿过林子嘶吼着向我扑面而来。我一动不动站在风里,半天才艰难的吐出了几句话:“你说的对,我是不该过问这些事。可我……可我……”
紧接着,我又努力深吸了口气,“可那天是王婶自己来找的我……”话刚说完,又情不自禁的摇摇头,“不对,不是王婶的错。还是我,就是我的错。我那天不该进王权贵的书房,是的,我不该进那间书房。那屋子……其实那屋子就是地狱!”
耗子这时低低的叹了口气,重新按亮了手机的灯光,“好好看看吧。”
我鼻子里一阵酸,但更多的是负疚,一种带有极重罪恶感的负疚。我拖着僵硬的双腿一步步走过去。那一刻,我知道忏悔什么的,全都毫无意义,完全没有意义了。
我跪倒在墓碑前,抚摸着那些新刻的碑文。奇怪的是,我眼睛里却无论如何都流不出眼泪来。我心里只有压抑只有恨,还有一种对于自己的极度厌恶,一种将自己彻底毁灭以向王婶赎罪的冲动。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墓碑上一列竖排的文字犹如闪电般再次将我击倒。
我迷惑的又将那日期看了几遍,喃喃说道:“不对,这日期……这日期不对啊!”我转头盯着耗子看了看,然后颤抖着双手掏出手机,我需要查查对应碑上阴历日期的阳历日子。
我一面摸索着手机上的按键,一面喃喃自语,“不对,不对啊,怎么会是七月?她……她请我吃饭那天,分明已经是十月中旬了啊……怎么会……”
我心里自然知道,即使墓碑上的日期是阴历,那也不可能与阳历相差了有两三个月之久。不过我还是不甘心,非要看到那个具体的日期不可。
这时,手机上显示出一串阳历八月的数字,我浑身一颤,手机滑落在草间。
耗子走过来捡起我手机,一句话也没说。我心里忽然涌起一阵巨大的恐惧,本能的从地上跳了起来,离开那墓碑几步站定,然后转头看着耗子,“你跟我说,这到底怎么回事?”
耗子还是一句话也没说。他手里的灯光又熄灭了,周围重新恢复黑暗。此时头顶乌云压得更低了,简直就要让人喘不过气来。
我紧盯住黑暗中耗子那张脸,“告诉我,那天我在王婶家里见到的,到底是谁?”
耗子摇摇头,“我不知道。”
我想了想,又问道:“那么你那几件毛衣呢。”
耗子苦笑道:“它们已经消失了,我再找不着。”
我皱了皱么头,“莫非你因为这个,才起了怀疑?对了,还有那毛衣上的味道,那毛衣上肯定也有那味道,对不对?”我紧逼着耗子的眼睛,问道。
耗子还是摇摇头,“毛衣上有那味道,一点都不奇怪。毕竟那是从王权贵家里拿出来的东西。至于毛衣,我以为是我那天落在客车上了。”
我不解了,“那你究竟是如何知道的王婶的事?”
耗子深深叹了口气,说道:“其实那天你电话里说到毛衣,坦白讲,我当时心里挺感动的。我也想见一见王婶的面,但我不愿上她家去,甚至连电话也不想打。不过我想办法联系到了跟王婶同乡的那个高中同学,你还记得吧?我原准备请他帮我打听着,等王婶什么时候回小房村,必要第一时间通知我,我去见她一面。可我没想到的是,从那同学口中,我却得到了这一噩耗。”
我惊愕的看着他,“这么说,你很早就知道了这事?那你为何不当时就跟我讲?”
他还是叹了口气,“这事,电话里根本就讲不清。何况我自己也弄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所以……”
“所以你其实根本就只想彻底对我隐瞒下去?”
“不,瞒不下去的。”耗子长叹了一声,“只是我一直不知道,究竟应该如何跟你讲。”
我一言不的站着,过了好半天,才喃喃说道:“可是,那天我遇到的,究竟是谁?”这时我很自然的想到了住院部资料室里那位赵家润赵大爷,禁不住有气无力的道,“这么说,那天我见到的王婶,其实也已经是一个鬼魂?”
耗子垂下脑袋,什么也没说。
我小心翼翼的转过头去看着那墓碑,“如果真的是鬼魂,那为何现在……现在她不出来见我们一见?然后把所有问题,都跟我们讲讲清楚?”
“地狱之门,不是随时都敞开着的吧?”耗子冷冷说了一句,向王婶墓碑拜了一拜,转身往车子方向走去。
我也用心拜了一拜,然后追上他的脚步,问道:“那你知不知道,王婶……王婶她是怎么离开的?”
耗子头也不回,只漠然道:“那同学说,她是回了村子的第二天夜里,服了农药走的。”
我心里一阵抽动,再说不出一句话来。黑夜里我看不清耗子的脸,但我知道,此时他心里也不会比我好过。
我们默默走了一段,待到了车子边时,我忽然感觉一阵莫名的压抑铺天盖地袭来。我扶着打开了一半的车门,说:“等等!”话没说完,晚上吃的饺子全从胃里呕了出来。与此同时,眼泪终于决堤般喷涌而出。
耗子靠着那边的车门,又打开一瓶随车带来的果汁,像喝酒一样一口口往肚子里灌。我回头看了一眼那黑夜里寂静的山林,强忍住心里巨大的悲伤,终于还是在心里默默话别了那位和蔼善良的老邻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