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愿景或许也想起了自己牺牲的堂兄。初心难忘,旅途中的点滴更是,可她终究不是活人,没法给予身边人情绪价值。每当唐沂盯着她的时候,他都在想什么呢?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唐沂适合和这些人待在一起,而她应该要离开。
真正在意你的人,是希望你能够活出更好的模样的。
擅闯无为府九死一生,林愿景留在渭水边等他回来的那个晚上,她真的太害怕了,或许复仇也没有这么重要,用朋友的性命去换当年已挽不回的真相,到底值不值得。
这些话林愿景不敢说,唐沂带她来龙眼,又何尝不是在放弃自己的机会。说真的,她觉得唐沂不欠她,就算有,他也早就还清了。
林愿景攥紧衣角,最后一次,如果龙眼也不能实现愿望,那她就自己离开吧。
庆幸这组除了最开始的下坠,没有遇上别的险境,还算是安全。九里头部散着柔和的红光,为他们照亮前方的路。洞穴里时不时传来滴水声,当霍珣和唐沂都不再说话后,四周就显得特别空洞。
他们深处内部,因此无法推敲时间流逝,但总感觉已经穿过整座岛屿,来到了龙眼的最中心。
这里的空气越来越稀薄,除了林愿景,另外两人都有些眩晕,视线也跟着模糊起来,得稍微停下才能渐渐恢复清明。
滴答——
他们牵着手走过狭窄的路,踩着岩石跨过水沟,直到脚步声响起明显的回音,才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岛屿内部竟有如此宽阔的空间,抬头几乎望不到顶,而且左右也只有他们进来的那条路可走。九里的光照亮了巨大洞穴的轮廓,有密密麻麻无数条交错的红色纹路攀附在山石上,朝四周无限延伸,和头顶一样望不到边。他们看不出这些是什么东西,不知它是自然形成,还是因巨兽翻身创造出来的世界。
“天机不可泄露,命理自有定数。”霍珣弯腰念出石壁上的内容,又直起身子,看向其它已经消失了一半的字迹,“……包罗万象。”
诚然这里到处都刻着字,有些完整,有些缺失,更有八卦和五行,内容涉及颇多,似是应了霍珣方才所念的包罗万象。
霍珣看完这面墙,突然指着上方的红色纹路喊唐沂。他记得之前还不是这样的,它是自己动了吗?
“你看,这是一个卦象?”
霍珣隔空比划了一下,总共六道,一阳五阴。
可惜他们都不是金阙阁弟子,不了解其中门路,又或者本就对玄学一类不甚在意,所以仅仅是瞄两眼就走了。
是因为选择不信命,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可唐沂来到这里,不也是在相信龙眼的心想事成吗?
唐沂把林愿景放到石台上,这应该是一座祭坛,他们找了半天就是为了这一刻。林愿景有话想说,她抓住唐沂的手,居然连恐慌或者悲伤都表达不出来,唯有漆黑的瞳孔里翻涌着苦涩,安静且无力。死人不能流泪,她神情恍惚,又生生地咽了回去。
祭台明确写道,因果报应,无处可逃,乾坤之变也需坦然。林愿景的死是她的定数,唐沂想要改写她的命,无视了满墙的谶言和未知其意的卦象,更没想过,许下生死之愿,到底有没有代价。
他只是想抓住这个唾手可得的机会,人一旦走到绝路,不信神佛也会求漫天神佛,当年姐姐封了林愿景的魂,他就要替姐姐偿还。
按照祭台的指示,唐沂双手合十,调动灵力与祭台相接,祈求龙神为林愿景赐福。古往今来无人知晓该如何解除封魂,他也不知道能否成功,但他必须做这第一个。
没有林愿景,他还会继续走这条路吗?
祭台果真响应了,唐沂的灵力如泉水般在凹槽中慢慢流进,所经之处彼此镶嵌的圆盘出沉重的轰鸣声。它们开始转动,就像齿轮一样,石台面很快就汇聚成一朵清丽的花苞。从唐沂献祭,再到祭台主动索取,他的灵力不受控制地、无穷无尽地被掠夺,让凹槽逐渐填满,却没有溢出的迹象。林愿景知道已经不能更改了,她双手捧着血玉碎片,这是自己唯一能留给他的东西,但对唐沂来说,似乎这是林愿景的遗愿。
阿灵。
唐沂调整因灵力疯狂衰退的急促呼吸,他颤声道:“我知道阿灵是谁了——你放心,你放心。”
“二公子,不是这样的……”
仍在观察石墙的霍珣回过头来,他好像破解了小字的奥秘,可唐沂以身相逼的决绝让他瞬间失色,“唐思津你先等等!”
迟了。
祭台吞噬了太多灵力,场上无风自动,就怕一朝会让唐沂灵核爆裂,彻底无法挽回。但只要能送林愿景走,他不要命也罢。混沌过后归于一片沉寂,霍珣冲上前扶起被推开的唐沂,而祭台上没有林愿景的身影。这是……已经走了吗?
霍珣心跳得很快,不知是受弟弟的影响,还是因刚才惊人的画面。他直直看着祭台的方向,总觉得命运在这一刻彻底改变了。
平息片刻后,他拾起地上散落的血玉碎片,又把唐沂扶正,可现在的唐沂无法行动,他便背着人往来时的路走。
魂归幽冥,生死皆寂;生生不息,循环不已。
但愿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