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脱力地撑着坐起身,第一时间去摸枕边的手机,紧接着就打开手电筒,照向了桌上那尊恍若无事发生的牌位。
见鬼的无事发生。
他睡前贴在上头的符箓一张不剩,全都七零八落地躺在了地上,牌位光亮得连一点胶痕都没有,还挺爱干净的。
不生气,不生气。
殷素问闭上眼睛,竭力说服自己。
众所周知,厉鬼没有理智,如此这般只是想要吸取他作为活人的阳气,计较这个反而落了下乘……
……滚啊流氓!!!
如果现在有把斧头,殷素问发誓他绝对会把这倒霉牌位劈了当柴烧,让它好好体会一番什么叫真正的烈火焚身。
说起来,那家伙似乎是在蜡烛灭掉以后消失的。
想到这里,殷素问起身去看被他放在地上的两支花烛,才发现它们熄灭得不算偶然,正正好卡在刚才烧尽了最后一点烛芯,徒留下黑漆漆的残骸。
殷素问:“……”
听我说谢谢你,灭的真是时候。
他是一点困意都没有了,有心照着之前想的一样直接离开,又望着窗外漫无边际的夜色发怵,干脆直挺挺地坐在床上,时不时看一眼手机,期盼时间能过得再快一些。
长夜漫漫,没有信号,无事可做,总得找个办法打发时间。
殷素问叹了口气,开始清理自己的手机相册。
等到他再次抬起头,如愿看到天边泛起了鱼肚白般的亮色。
天一旦亮起来就快了,殷素问收拾好自己的背包,又脱掉身上的嫁衣,以防万一地将这身衣服和盖头也当作证物塞进夹层。
最后,他盯着桌上的牌位看了半天,终于忍辱负重地捧起它,一同放进了包里。
登山包一下子沉了不少,殷素问背着这沉甸甸的分量,挑出荒草里的纤细小路,深一脚浅一脚地往能窥见路灯尖顶的远处走去。
他边走边举着手机找信号,总算在走到公路附近时看到它有了微弱的一格,然后热泪盈眶地对上了依旧在转圆圈的空白软件页面。电话还是打不出去,殷素问索性死马当作活马医地站在路边招起了手,看看能不能赌到一辆好心的顺风车。
一大清早,太阳都才升起半轮,又是这种偏远郊区,有偶尔能经过的车辆就不错了,能放下警惕搭载陌生的乘客更是难上加难。
有好几辆车都是径直呼啸而过,殷素问站得腿都酸了,这才好歹等到一辆用来拉货的面包车在面前停下。
“哟,小伙子,”司机探出头,胳膊搭在车窗边沿,操着一口有点乡音的普通话,“啥事啊?”
殷素问笑问:“您这是往哪儿走,能带一下我吗?”
“往三环去呗,你要顺路就走。”人到中年发福的司机乐呵呵的,当即答应下来,见他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随口问道,“大学放暑假啊?”
“哪儿啊,都毕业了。”
说到伤心处,殷素问的笑容几不可见地僵了一下,“……就是还没找着工作。”
“哎,找不到正常,”司机显然也是见多识广了,不以为意地安慰他,“这年头大学生找工作是难,你这学的什么专业啊?”
殷素问轻轻道:“学化学的。”
车内安静了两秒。
司机:“……天坑啊。”
殷素问:“……哈哈。”
您挺潮流啊。
他搭的不是出租车,司机大叔能唠的程度也不遑多让,两人拉着家里小辈报专业的家常算是打发了路上的无聊。
殷素问留了个心眼,没有直接问这是哪里,俗话说出门在外人设是自己给的,他摇身一变成了找不到工作干脆徒步旅行顺带走亲访友的应届生——也没毛病。他捧着还剩不多电量的手机看定位,发现其实没有离昨天的高速公路偏了太远,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联络上出租车公司拿回其他行李。
路上有了人烟,车子很快驶进城区,殷素问看着窗外的街景,感觉差不多了。
“多谢,我在这里下就行,”他笑道,递去两张纸币,“您买包烟抽。”
司机连忙推拒,“不用不用,顺路的事。”
“一点心意,您拿着吧。”
善缘能结一点是一点,见殷素问执意要给,司机也只好收下,笑呵呵地跟他道别,还推荐了附近物美价廉的旅馆。
“哎,对了。”
殷素问人都下车了,忽然想起什么,重新在车窗那里探头,“再问您一件事,这儿哪有卖黄纸啊文玩啊之类东西的店啊?”
“你往东头走,过几个红绿灯就是一条街。”两人路上聊得不错,司机随口道,“小年轻去这种地方干嘛?”
本是好奇多问一句,却见对方沉默片刻,露出了个皮笑肉不笑的微笑。
转身之前,他留下了幽幽的两个字:
“离婚。”
司机:“……”
司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