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终于再次看清了那双眼睛,床头灯的光打在侧前方,让深棕色的瞳仁比它原本瞧上去更浅了几分。
耳根烫得厉害,一旦凑得近了,他都能在那眼瞳中瞧见自己慢慢起伏的身影。他确信自己前不久看到过它们中有过一闪而逝的清亮,但此刻蒙上的依旧是满满雾色,唯一鲜明的仅是盯紧了他的执念。
也许他自己也是一样的,他必须尽力继续思考别的东西才能摆脱这呼吸不畅的刺激。要用人类的体温来融化一块巨大的冰块还是太过勉强,不过逐渐适应之后竟也能感到暖意——说不定不是幻觉。
殷素问越发坐不太稳,只好用双手撑在男人的小腹上。他的手心触碰到肌肉的线条,马上跟碰到烙铁似的慌张挪开。
手忙脚乱的后果就是上半身不受控地向前栽去,他赶紧扶住了旁边的空处,再抬头时才发现已经凑得离对方很近。
他有些晃神,反应过来时忽觉天旋地转,还不等开口,阴影重新从背后落下,迫使他的脸和小臂一并陷进了枕头。
几次试探未果,厉鬼勉强接受了他只用腿“帮忙”的办法,却似乎嫌他太慢吞吞,不如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殷素问松了口气,心脏仍然空悬着,他单手捂住嘴巴,另一只手抓紧枕面,逼着自己侧过头去。
从这个角度看不到那些高楼大厦上五光十色的霓虹灯牌和图案,能够映入眼帘的仅仅是尽头被照亮的小半处天空和半开的窗户玻璃上的反光。
被窗框分隔成一块块的落地窗收罗进整片夜景,因为那些星罗棋布的光点成为客房内唯二的暗淡光源之一,点阵透过朦胧的泪眼晕染成了完整的一团,又晃出层层叠叠的光晕,将视野都衬成了一片白茫茫的雪色。
厉鬼没有亏待他,满足和自厌的情绪在同时到达顶峰。殷素问身体僵硬,手脚发软,就像是为了阻止他的逃避,另一只干燥且冰凉的手掌捂住了他的眼睛。
眼前陡然陷入漆黑,除了视觉以外的感触都被无限制放大,连意识也是昏沉又敏锐,几乎找不到任何逃脱的通路。
时间一长,殷素问就开始感到不安。察觉出他的紧张,对方松开手,青年这才平稳了呼吸,他眉眼低垂,睫毛被泪水粘湿着,难得地呈现出被欺负了似的脆弱感。
不再适应光亮的眼珠在接触灯光时有些刺痛,殷素问还未回神,已经被重新揽进怀里。过了很久,事情终于尘埃落定,他不适应地皱着眉,摸了摸被自己手指攥出的褶皱,心里又忍不住把旁边的罪魁祸首翻来覆去地骂了好几遍。
乏力感来得很快,眼皮开始变得沉重。他可能真的睡着了一会儿,也可能只是恍惚了一瞬间,但当反应过来的时候,殷素问还是用力晃晃脑袋,努力保持着最大限度的清醒。
还是很冷。
他已经有几分熟悉的那种冷。
那来无影去无踪的厉鬼不知为何没有离开,同时也不曾打扰他休息,只用胳膊横抱着他,克制地埋进颈窝嗅闻气息。因为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呼吸,他能觉察出的仅仅是来自肩头的沉重感。
长时间被迫并紧的腿根难以避免地发酸,他敢肯定内侧都磨红了,这边肩膀也不是很舒服。殷素问还在想该用什么办法沟通,好让那家伙听懂自己的要求,忽然品出了一丝微妙的异样。
不对劲。
不如说,他本来就很在意这个问题。
孤魂野鬼骚扰人类无非是要获得点什么——供奉或是阳寿。阴亲是另一码事,他一开始就在关注对方在吸取了阳气后的变化,因而当真的表露出任何不同之处,他立马发现了那一点容易忽略的蛛丝马迹。
比起起初的一露面必然对他做点这样那样的事,此刻居然只是静静地在背后搂住了他。搭在腰上的手也一动不动地搁置在原位,它仍然贴着那块裸露的皮肤,并且偶尔会轻轻地、小心地摩挲一下,就跟舍不得离开似的。
尽管也可以解释为填饱胃口后的见好就收,但殷素问没有忽略掉自己刚一清醒时,这只手在一瞬间不易察觉的停滞与僵硬。
“……喂。”
殷素问头也不回,阴恻恻地开了口。
“你,是清醒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