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门房张老爹,来到杨氏院里,见到唤月桂的女使,这女使是房里人,上回去荣姐那边送荔枝的就是她。
“大姐,娘子在不在房里?”
“娘子在房里理账本咧,张老爹,你又见着甚麽事了?”
张老爹不说,教月桂进去替她说说。月桂进去再出来,领着张老爹进了房,只立在房里,不敢坐,也不敢张望。
等了两盏茶的功夫,那杨氏才从里间出来,张老爹见了她,忙作揖。
只见这杨氏,在房里梳着矮髻,髻上插着金头银簪,翠梅花钿儿,髻围又压了两朵绢花。耳上挂着一对青宝石坠子。
身上穿着水红衫儿,软黄罗裙子,左手上带了只金马镫戒指儿,右手上带了只珠儿戒儿,说不出的富贵厉害。
“月桂,去里头拾碟果儿来与老爹吃。”说罢,坐在外间的椅上,问老爹今儿怎麽得空来她这了。
这张老爹作过揖后,腰依旧弯着说话,就好像是得了罗锅那样的病似的:“娘子,今儿一早,外头有个人家,与吴娘子送了好些个礼。
昨儿下晌也来送了,来送一回不够,今儿又来送。”
“你可有问问,送礼的人家是哪一家,姓的甚麽,做的甚麽官?”杨氏道。
“老奴问了,来的婆子说她家娘子姓高,别的再问不肯说,只说去里头禀禀,吴娘子知晓她们家。
老奴昨儿去吴娘子院里一说,顿时有个唤梁二姐的丫头从里面出来,去门房那领了人,任我如何打听,人都不说细话。”
杨氏听罢,心里纳了闷,又问张老爹:“你可看清楚人与她送的甚麽礼?”
“昨儿是四盒礼,婆子手提着来的,今儿是昨那婆子领着,使了俩哥儿抬了一只箱儿,箱上摆着一条肥羊腿,又有两篓子螃蟹,四坛子酒水。
箱里该是也装了东西,只瞧不出来。”张老爹道。
杨氏暗道:莫不是通判娘子与她送的?昨儿使丫头去娘房里说,说是通判家又来请了。
可上回他兄弟来她房里说话,说新来的郑通判是个黑脸的穷官,他娘子哪里会与她送这些礼?
“你辛苦了。”杨氏教房里的鲍养女去拿赏钱来,那月桂端着一碟果子送到老爹面前,让道:“吃罢。”
“多谢娘子,多谢大姐。”说着,见那碟上堆着桃儿,杏儿,香梨,荔枝,他拿了个香梨。
“这果子用冰湃过,你在外头哪里能吃。”言罢,教张老爹撩着衣裳,她把那碟果子都倒与了他。
张老爹依言照做,谢了又谢:“要不是来娘子房里,如何恁有口福,哪回来都是连吃带拿的。”
没一会,鲍养女拿来赏钱给了他,杨氏道:“再给老爹包块冰。”月桂又回里间包了一块冰,出来递与张老爹。
“你老人家拿去作碗饮子吃,我这就不留你说话了,过会我还要去娘那。”
杨氏打发他走,见这张老爹磨磨蹭蹭不走,似有难
事,就教他有话直说。
张老爹道:“俺一直受娘子照拂,俺那孙儿十三岁了,老奴想啥时候把他领来,与娘子您磕头。”
这是与他孙儿讨差事咧,杨氏道:“后儿下晌我得空,你把他领来我瞧瞧,要是好,教你孙儿先去跟着官人的书童几日,学学规矩。
规矩学成,我另与他个差做。”
张老爹闻言,忙放下果子和冰,与杨氏连磕了四五个头,杨氏受了,道:“我不留你了。”
张老爹不敢再留,急匆匆地捡起地上的果子,提着冰,出了房去。
杨氏回了里间坐,与鲍养女说起了荣姐的蹊跷,这鲍养女原是她的陪房心腹,后面抬了养女。
鲍养女道:“人通判娘子与她送礼作甚,难道是为事求她不成,那吴娘子才来杭州,家里的亲戚门路没让她沾,她能有甚麽路子。”
“我也是这样想的,人与她送的礼还有羊肉,可见是想着她打北边来的,送礼的人怪仔细。”
“不管是通判家与她送的,还是别家与她送的,看这礼也不算薄,她收了礼,看去寻谁作下门路。
外头那些小官,平常没福见着你们,只愁往咱这钻门路呐,张娘子和你都不理会外头那些子人,她们见吴娘子初来咱家,与她送礼走她的门路也是有的。”鲍养女说道。
杨氏道:“要真是这样,与小官往来,岂不是丢了身段。”
“她刚来,又不认识甚麽人,八成正愁有人来巴结她呐。
前两日那事,你可曾听说?”鲍养女问她。
“甚麽事?”
“三郎君教惠哥那蹄子往她房里送了一车冰,自个还去李娘子那借了台冰鉴送去。”
“有这事?”杨氏还真不知,“她们俩不是不和吗,老三怎麽发晕似的,往她房里送冰又送冰鉴的?”
“人家到底是夫妻,三郎君又是丈夫,哪能一直不和。听说吴娘子房里还没使冰,心疼的不成,还把惠哥骂一顿,立时打发人去外头拉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