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问才知道,两人今天一口气跑出了八九十里。
想来,不管是老头子,还是马贩子,都不可能再找到这里,陈子灿才松了口气。
进了县城,两人先去找客栈。
扣儿捏着瘪下去的荷包,再不肯进那些体面豪华的,陈子灿也只好由她。
找了个小店住下,随便吃了点东西,两人都觉得累了,就早早休息。
第二天起的晚了。
昨天只觉得新鲜,今天才知道,骑马真是很累的,腰酸背疼,出城已经晌午。
一路上不赶不催,由着大黑马慢慢跑,向晚到了胜霸。
啃了一天的烧饼,闻到路边热腾腾香喷喷的素冒汤,扣儿就挪不动脚了。
她手里紧紧捏着小小的荷包,指节白。
陈子灿暗暗好笑,问清了八个大钱一碗,拉着扣儿就要坐下。
扣儿涨红了脸,小声道:“少爷,买了烧饼,咱们一个铜子儿都没有了,只剩下些碎银子。”
“店家找回你就是了,你不想尝尝?”
“少爷,咱这可是细丝雪花银,不合算的。”
这个时代,金银作假泛滥,成色不一。
就算是钱庄的老朝奉,也不敢说,自己就不会走眼。
所以,为免纷争,市井间小额交易,还是多用铜钱。
看着扣儿为了这几文钱纠结成这样,陈子灿摇头无语。
伸出手,指了指街口那面四海钱庄的店招。
扣儿面露喜色,提起裙裾,一路小跑过去。
到了店门前,却又回头看看坐等开饭的陈子灿,犹豫了一下,招了招手。
四海钱庄,是晋商代表,张家口范家的产业。
范家从永历年间,就开始结交建州诸部,贩卖毛皮、东珠、人参。
又将中原的铁器、瓷器、绸缎运往塞北,往来获利。
后来,努尔哈赤起兵反叛,与大明连年交战。
范家不顾朝廷禁令,在建奴遭遇灾荒,物资匮乏之时,绕道蒙古,向其走私大量军械粮草。
甚至买通边军将领,将明军动向、驻防虚实出卖给建奴。
满清入关后,范家从此攀龙附凤,飞黄腾达,风头一时无两。
这四海钱庄,也随着清军屠刀所到,开遍了大江南北。
可以说,范家弄到的每一个铜板,都沾着汉人的鲜血。
但此时,这小小的胜霸城里,四海钱庄的前厅,却布置的高雅精洁。
四壁悬着名人字画,博山炉里燃着檀香,全无半分市侩气,更没有一点血腥气。
长长的柜台后面,十几个账房,噼里啪啦地拨着算盘珠。
来往的,都是锦衣绣履,鼻孔朝天。
难怪,扣儿吓得门都不敢进去。
扯着陈子灿的衣角,扣儿侧身挤到柜前。
从怀里掏出荷包,拈出一颗蚕豆大的碎银子。
想了想,又塞回去,换了块鸽蛋大的,差不多有五六钱。
她鼓了鼓小脸,正要开口,“啪”地一声,两只黄澄澄的金镯子拍在柜上。
“掌柜的,给瞧瞧,这臂钏成色如何?”
那账房抬起头,眯着眼,看了看面前这个穿着号衣,挎着腰刀,一脸凶悍之色的汉子。
视线略一停留,就越过他,对后面那留着鼠须的矮胖男子笑了笑:“段掌柜,您这是——”
那段掌柜谄笑着挤上前,将陈子灿和扣儿拱到一边。
“范朝奉,知府大人新纳了房如夫人,这不,我就想着找点好金子,打对金娃娃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