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后回到扜泥城的那一日,城中几于万人空巷。千万楼兰臣民前往城门,皆欲要一睹王后的风采。
若是说如今楼兰的这一位年轻君王完成了“远交近攻”、一统西域的奇业,那么王后则是“辅以德威”的象征。
这位来自中原之国的女子不仅无私地将中原物产与典章制度传播到了西域,更是在西域一统之后年年亲巡楼兰各州,安抚当地臣民,施行惠政,还将各地风貌与传说搜寻、记录下来,令西域也有了落于纸上的历史。
更何况,当今君王与王后大婚八年仍恩爱不减,所娶所爱唯王后一人。王后本正值花信之年,容颜昳丽,除去万民爱戴之誉外,更是在与君王种种缠绵悱恻传说中的令人诸般向往的美人。
扜泥西城门人头攒动,唯有中间空出一条宽道以待王后车舆经过。
而王宫中亦在繁忙而有序地准备着接风洗尘之宴,侍女往来穿行各宫之中,为她的归来做好种种准备。
安归心中难掩欢欣,自接到燕檀即将归来的消息后,唇角便抑制不住地弯起,眼中流露的期盼之情像极了未经世事的少年情郎。
这一次阿宴离家格外久,距离她从扜泥出已有数月。她在信中说,她从疏勒国故地翻越葱岭,一路经过大宛、贵霜和安息,到达了东西交汇的阿蛮城,而后改行水路,在西海上已经可以远眺大秦国的国土,一路上见识颇丰,积攒了许多见闻和经验要说给他听。
不过西海之上向来便有“塞壬女妖”的传说。据说若是经行的船只遇上这只女妖,便会被她的歌声迷惑,葬身大海。萨耶听闻后便屡次劝阻她继续西行,再加上安归送信来唤她回家,她这才决定返程。
安归双手负于身后,正准备自与百官议政之处前往王宫大门去迎接燕檀,便遇上了一人求见。
那人是摩希犁的汉文和儒学老师,名唤苏琼,是自愿从吴国来西域传播儒学的名门之后。时近正午,他应当才授完课。
苏琼恭敬地向安归行了一礼“陛下,小王子近日来治学愈勤勉,已能熟练记诵诗三百,正攻读左传
。今日王后归城,臣可是还要按照惯例,替小王子多布置一倍的功课”
“不。”安归沉思片刻,而后深沉答道,“既然他学得更好了,那便多布置上两倍。”
当夜里,燕檀用膳沐浴过后,等了许久都未等到自己的儿子前来谒见。反倒是安归,无比热情地将她拉进寝宫,缠着她追问这一路上的见闻。
燕檀与他叙说许久,趁着萨耶去沏茶的功夫好奇问道“怎么不见摩希犁他还是同往常一般忙于学业吗”
“大约是吧。”安归随口答道,“苏琼说他治学不精,大约正在为功课头疼,没有功夫来见你。”
说罢,他又将燕檀拉着坐在自己腿上,将下颌抵在她颈窝撒娇道“不要关心其他人了,阿宴,你走后我也在努力学习汉文,你要不要我写给你看”
那双碧色的如同琉璃宝石般的眸子正满怀期待、极为专注地看着她“离与裴世矩商议的盛会还有几日,今夜也还长,我们还有许多时间。你离开这么久,我有许多话想同你说。”
燕檀与他对视片刻,终于放弃了摩希犁这个话题,笑着倾身凑过去在他脸上吻了一下。安归喉结不易察觉地滚动了一下,眼中神色变得有些沉。
“或者,阿宴想先看看我”
时近子时,摩希犁的寝宫仍是灯火通明。
他一面揉了揉眼睛,奋笔疾书,一面在心中暗自痛骂。
大约三年前,母后照例亲巡,他因为太过思念她,在她回到扜泥之后缠着她听她说了一天一夜的见闻。摩希犁依稀记得,那一天一夜中父王都未曾插得上空与母后独处。
从那以后,每当母后要远行归来时,他的功课都会骤然多上一倍,并被规定若是不完成功课便不许踏出寝宫。
他近日勤勉进学,便是为了能快一点完成功课,跑去谒见母后。谁承想今日老师竟布置了多于平常两倍的功课
摩希犁握紧拳头,鼓起肉肉的两腮,碧色的眼瞳中流露出一丝坚定。
他要再努力一些,再变得强一些,早晚有一天,会不怕他那小心眼的父王的算计,在母后回来的第一日见到
她
六月十一,焉支山。山下草场铺青叠翠,清泉淙淙。连绵的山峦与碧草一眼望不到边际。
此处本为匈奴牧马之地,自安归和裴世矩率两国之军攻破匈奴王庭后,便已归于楼兰与赵国。
而眼下这片碧草之上则建有行宫,以待一场盛会。
近年来西域一统,政局稳定,通过南北两道往来中原与西域的商人日益增多,商路愈繁荣。安归便应裴世矩之邀前来焉支山,与其共商互市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