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迟看着空无一物的手心,答道:“从以前到现在,我所追求的都是一场空,已没有什么放不下的。”
司马杰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或许已同自己和解,放下了过去,也放下了未来,但你还放不下我们……”
君迟听出了司马杰的未尽之言——否则,你也不必在第五将军提出对云顶高原的忧虑后,征询莫殇同意,向第五将军请命,领着大家伙来此。
“还记得擎众帮中弟兄们最多的时候有多少吗?”君迟默认了司马杰的说法。
司马杰看向边,笃定说道:“五百之众,当时你曾为此颇为感慨。”
君迟苦涩一笑,苍白面庞上泛起涟漪,显出平日不容瞧见的岁月折痕,道:“是了,那不过是四年之前的事,可笑的是五百之众,我还没逐一认全,这短短三两年间,便只剩如今六十三人了。”
司马杰道:“所以你现在几乎都不碰酒水,是想让自己心怀愧疚,保持清醒,时刻小心谨慎,不因自己一念之差,再让大家伙为你送命?”
“你今的话很多,也很尖锐,却都说的一点不错。”君迟低头阖目,手捏了捏眉心,重抬,目中却没多半分精神,反是充斥这恼意,对他自己的恼意,“不知是时运不济造化弄人,还是我能不配位,确实无法做好一个领袖该做的,每次做出的抉择,总伴随着巨大的牺牲,总让我懊悔不已。”
司马杰从腰带间抽出酒囊,递到君迟面前,道:“这便是我来找你叙旧的原因。”
君迟稍有犹豫,可还是接过了酒囊,打开酒塞,送了口酒入嘴,感受着嘴中的刺辣。
司马杰见状微微一笑,满面伤疤似在此刻被完全抚平,让他回到了过往。
“那年父亲受贺兰将军之命来夺回云顶战场这中北部腹及战略制高点,我与大军随行,你们擎众作为江湖义军前来相援,那是我们初次相逢。
“都说江湖与朝廷格格不入,可在国家大义面前,我们为国而战,还是结下了深厚的情谊。”
一口酒下肚,君迟似更有了倾诉欲,本想耐心听着司马杰说完那叙旧只因,听到此处却又拿出自己所遭遇的窘境自嘲。
“也正因为和你们走得近,我现军兵也好,官老爷也罢,都也是人,都是各取所需,都需要互帮互助。
“而后我便犯了湖涂,心生贪婪,有目的性交好个别朝廷大员,以从中谋求方便与利益。
“尤其是与那迟指挥使走得太近,几乎成了其专属的江湖护卫,乃至招来杀身之祸。
“我自己受创险死,落下一身病根倒也罢了,折损数个亲密无间的兄弟委实不值。
“就算如此,我们还得感谢羽落部当初对我们动手的初衷只是打退我们,而非赶尽杀绝,如若不然,你我早也成了孤魂野鬼。
“最讽刺的还是,时过经年才知那迟尔竟是个瓦剌人……”
司马杰把手搭在君迟肩头,他也是这一系列事件的亲历者之一,深知此事对君迟的打击多么深刻,从一头志气勃勃的勐虎,变成了头总是因自责而有所畏手畏脚的病虎。
他没有就君迟所言之事说下去,而是继续着自己先前的表达。
“你我是旧识,一起出生入死过,我欣赏你的为人处事,你也把我当朋友,所以在药谷时,当你邀请我加入擎众,来看看江湖上不一样的风景,我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很庆幸,我司马杰到现在都没看错你。
“江湖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完人。
“就像莫殇,从后往前看,在百花大会时他或许便已预料到了封辰的死局,却缄默不言,也从未提过为封辰复仇的事,但不管时局在乱,环境在难,他都把啸月盟给守住了,也得到了四大护法的信任和支持。
“百花大会时,九州四海几个大帮,现在也就啸月盟人手伤亡最少,帮派情况最为稳定了。
“你说莫殇自私吗?
“自然是自私的。
“可该站出来时他从不落于人后。
“在啸月盟最为动荡时是如此,在九莲山下面对屠万方时是如此,在龙多多要寻展复仇时是如此,在对抗瓦剌军时亦如此。
“封辰是个重大局之人,从不会把个人安危放到帮派之上。
“莫殇非但在刀法上学到了封辰的气度,在格局上也追上了封辰的脚步。
“在稳住啸月盟让帮派弟兄们不会在大势之下丧失抵抗力之余,还拉拢到咱们擎众和月盟,打造成拒北盟,与朝廷方面强强联合,若能顺利度过这次外夷侵入之劫,啸月盟定当登顶武林之巅。
“身在另一边的封辰也会为之感到自豪与欣慰。
“你与封辰与莫殇相似,总在努力尝试着让帮派变得更好,让大家更有奔头。
“只是擎众底子比起以游牧部族为根基的啸月盟来说还是差了些,甭说啸月盟里还有四个形同世外高人的护法在保驾护航。
“说到底还是像我这般能力有限的人物能给你带来的帮助太过有限。
“在没有特别大的机缘与转机到来时,我们在什么层面,就当做什么层面的事。
“瓦剌军兵临城下,啸月盟的纪律性和战斗力让他们能在沙场上进退有度。
“我们的作用便大打折扣,月盟更是只能做做苦力、保障后勤工作。
“第五将军心忧后方安危,再也没有比你我更适合来云顶一探究竟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