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風涼,夜晚風大,席捲走兩人腳下那堆腐爛陳葉的同時又刮下一層樹頂的葉。
不知不覺中兩人走到了辛秋住的職工宿舍樓下,黑黝黝沒亮著幾盞燈,路口和樓道的感應燈有些遲鈍,他聚了一下瞳孔,長時間盯著燈眼睛散光得厲害。
何忍冬沒住過職工宿舍,他以為他的自行車停在了這棟樓下,順道過來牽,因為這邊也時常有人來停車。
這時身後打過來一束光,他給他照著路,風將兩人的衣襟吹得翻飛,何忍冬的頭髮有些長,有幾縷長發飄到他蘊著笑意的嘴角。
「辛醫生好眠。」
聲音很輕,輕到似乎剛剛順著風才飄到了他的耳朵里,但路口那盞燈卻在剎那間亮了起來。
這時樓道的聲控燈跟著辛秋那句「何大夫好夢」一同亮了起來。
燈下朦朧,月影照得何忍冬的影子很長,他想起剛才那盞昏黃床頭燈下的模糊身影。
樓道傳來辛秋輕聲上樓的腳步聲,何忍冬摁掉燈,往回走。
他剛才在想辛秋不知道是不是怕黑還是夜盲,他沒告訴他今天太晚了選擇開車回鎮上,而是陪了他一程,等樓道聲控燈暗了,他才繞回停車場開車。
第5章
「朝陽院外邊路上載的辛夷花和玉蘭都開了,何大夫和中醫組的都在撿摘那辛夷花,熱鬧極了,說是要用來做藥。」
太陽台最近有不少病人都抱著花一起曬太陽,還有些病人會去幫忙翻曬被架放在太陽台台階上的中藥,這陣子多了不少粉白的辛夷花,被人光顧最多,一個上午能被翻上十來回。
不少小護士和年輕醫生跑去折來插花,醫院最近花瓶里都是大簇大簇的玉蘭和辛夷花。
哪怕老年組也抱著手機去拍照,頭像跟商量好似的換,一時間醫院大群不看備註愣是分不出來誰是誰。
「春天花開得多,鼻子敏感的會很困擾,鎮上有春吃辛夷餅的習慣。」
用油紙包了幾籠辛夷糕和炸出來的酥餅,不比得外面買的包裝用心精緻,但很家常。
辛秋覺得奇,嘗了幾個。
「謝謝何大夫,這糕做得不錯。」
他是吃米糕、甜粄和糍粑長大的,打小家裡都沒有做這種酥餅的手藝,覺得同為南方城,口味卻天差地別。
療養院有不少北方醫生,時不時討論一下不習慣南方生活習慣云云,問了辛秋後才得知他就是南方養出來的。
何忍冬被荷花鎮裡的人塞了不少,知道他在療養院工作,做什麼都沒忘多這裡一份,他也會分一批送到廚房,等晚上吃飯的時候分給病人。
被他放在集體休息廳的檯面上,護士受何忍冬的囑託寫了張便簽:荷花鎮手工製作,有意請前來品嘗。
「哎呀,我家也愛用時令花做吃的。」
「我奶奶炸槐花老香了。」
「想家了。」
「是家的味道!」
辛秋磨搓著剛剛捻過酥餅的手指,想起了在老屋那敞亮的天井下削芭蕉葉蒸艾粄的時候,想再去休息廳看看。
「辛醫生。」是洗衣房的阿姨和一個護士給辛秋打招呼。
辛秋點頭示意。
「怎麼了?」還沒到休息廳老遠就看到洗衣房的阿姨不知道跟他們養療組的一個小護士說了什麼,弄得人家一副苦瓜像。
「阿姨說我們養療組收的衣服里有餅屑。」小護士估計是秀才遇到兵,大舒了一口氣,打算讓辛秋跟人家面質。
「我還特地注意過,是324房的柳月紅,那口袋總留餅渣子……」
聽完洗衣房阿姨的抱怨,辛秋跟人說他去了解了解怎麼個事,讓兩人都散了。
辛秋找了個時間去問,才知道食堂發的點心柳姨從來都不吃,而是裝在自己的病號服口袋裡,這還是被洗衣房的阿姨給發現的,餅屑融在衣服上,油漬漬的,人家阿姨刻意留意才知道是柳姨放的,也幸虧醫院講究,一天一換,要真放得久,准給發霉發臭。
「柳姨,我給你領了幾塊點心,你嘗嘗。」辛秋最後去了休息廳,拿了幾塊去了趟324房。
「謝謝啊,謝謝秋天。」柳月紅幾乎天天見得著辛秋,記憶力時好時壞,但不至於轉腦就忘,偶爾能回想得起辛秋他們幾個是誰。
辛秋沒看見她吃,而是抽了張紙包著,疊得方方正正。
「姨,不吃嗎?」
「不吃不吃,我不吃。」柳姨擺手,坐在床沿,辛秋看見她外襖上粘了幾根銀白的頭髮,伸著手給人拿走,動作很淺。
「那這些姨你打算放哪?」
「放哪兒啊?我這放著做麼來著?」柳姨一開始的時候講話還算流利標準,漸漸的,講話多了方言口音的味道,應該也是南方城的。
「我想不起來了,大夫不好意思啊。」
「沒事,想不起來也沒關係。」
辛秋跟洗衣房的阿姨打了聲招呼,讓她以後辛苦掏一下口袋。
柳月紅老來得子,老伴前幾年去世,評估診斷的時候發現這導致她出現有一定的神經症,獨子杜卓偉有家小公司,生意還算不錯,她在十二年前從農村搬來了繁華的珠三角區。
但跟兒子兒媳們分居,家政在照料著柳月紅,剛開始只是以為是普通的上了年紀,後來家政發現主家狀態不對,有時還一副精神恍恍惚惚的離魂樣,頭疼的杜卓偉經介紹將人送到山前精神療養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