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跟教老小孩一樣,偶爾帶著一樣大字認不得幾個的小孩一起,帶著她一起認、一起教。
看必然是要花上不少時間的,辛秋只是蜷著邊粗略地掃視了一遍。
他知道柳姨有話要說。
「我有時清醒的時候,其實是知道的,我兒子外人看著冷心腸是一貫的,但他也沒缺過我什麼,只是木訥不愛同我談心,我也沒怪過他,只是我人老了,總會想人陪陪。」柳姨披著她那件破了被何忍冬縫好的衣服,滿頭白髮,在他們兩個人面前並沒有什麼精氣神,但笑得滿臉皺紋打褶,就像個和小輩閒聊的普通老人一樣。
「療養院人很好,個頂個的好,秋天是個乖孩子,冬天是個好孩子,喊媽媽很好聽,真抱歉,姨給你們帶了不少麻煩。」
她記性不好,用本子記下過東西,醒目的放在病房,貼了大字,每每都提醒自己看,就算寫了有時甚至會連字都不記得,就拉別人給她念。
第一回何忍冬和辛秋打了電話給老人,柳姨估摸著太興奮,沒記下來,後面開始在回憶錄里記,有一回剛好意志清醒,發現了對方其實是何忍冬,也就是那回開始柳姨其實是已經知道是何忍冬他們代她家兒子打了電話給她。
但她和季翔他們都沒拆穿這份善意,大家都知道辛醫生和何大夫都是很好的人。
但她今天跟著依舊來找她讀記事本的人,聽著他們在同她說她曾經經歷過的事,那些內容讓她感到熟悉,但她只覺得自己的情況應該一直以來都算不上太好,開始擔心,自己下回狀態這麼好時是什麼時候。
「不麻煩的。」辛秋搖頭,將記事本又遞迴給柳姨。
「你們看,這花花綠綠的可真好看!多有啊!」此時的她又突然像個小孩一樣,對著他們驚呼和感嘆。
有些孩子的社會功能和技能訓練練得好,小孩里有手工厲害得很的,也有標本做得好的,老么也給她剪花,給她看何忍冬給他畫的時令花。
但她的記性是越來越差了,哪怕是日日夜夜地去回憶和重複,記憶也還是會被忘卻,但其中情感卻不會消失,這些東西很美好,她想她肯定是不希望忘記這些過去的。
是啊,畢竟朝陽院的確是個很溫暖的地方。
第8章
柳姨走了,是被家屬接回去的,這回是杜卓偉親自來接的,男人沒有朝陽院大多數人想像猜測中長著一副刻薄和銳利的樣子。
反而是個極其普通平凡而又不起眼的長相,似乎也不像個奸利狡詐的商人,個子不算太高,背微駝,更像個遊走在辦公樓的普通文員,身上仿佛擔著個雖常有滿地雞毛卻充滿煙火的家一樣的人。
杜卓偉將柳姨帶來療養院的時候接待他和柳姨的並不是他,在之前僅有的一次探望和在線上的交流中,辛秋所見到的是都是一位西裝革履、不苟言笑的社會人士,他需要觀察和了解他病人的信息,包括家屬,但他發現他其實是跟以往所觀察的形象有所出入著。
文字和數據是冰冷或許空洞的,而人是鮮活的。
辛秋看出來他情緒並不穩定,也沒有像季翔描繪中雷厲風行不近人情的直接帶人就走,而是一步一步地按著手續和流程走。
辛秋整理了柳月紅的病歷和心理檔案,內容不算多,何忍冬則將中藥的單子整理好,順便備了下一個療程的中藥藥材,齊齊整整的用草繩和油紙包了起來,他們平時病歷記錄得勤,其實沒花多少功夫。
「媽媽每天都要吃這麼多藥嗎?」杜卓偉看著堆在櫃檯上面的藥包,只覺得不可思議。
「雖然老人的味覺淡,但良藥苦口,朝陽院的孩子經常會給柳姨送糖,但她沒吃過。」季翔來了,其實他不大會跟人打交道,但他還是決定要過來看一眼謝卓偉。
「柳姨或許會想不起來要留給誰,但她從來都惦記著得到一塊糖是要留著的,我幫她讀過她寫的回憶錄,上面提過糖是留給她兒子的。」季翔覺得很神奇,朝陽院裡的孩子和醫生不少,但柳姨似乎從來都不會將他們錯認為杜卓偉。
季翔這會兒看完了人,沒多留,拉著其他人一起去找柳姨,雖然不舍,但道別還是要的。
「洗衣房的阿姨這些日子在她口袋掏出來攢的糖有不少。」他其實想過會是留給杜卓偉的,但他沒選擇追問柳姨,現在看來,倒是真的。
洗衣房的阿姨經過他上次的囑託後,她會特意留意柳月紅的衣服口袋,摸出來東西,就給放在辛秋辦公桌的抽屜里,他特意買了一個裝糖塊的玻璃罐子,專門用來裝這些糖。
他這會給抱過來了,那玻璃罐里已經堆了約半罐的糖,糖紙五顏六色的折射著虹光,另外還抱了好幾包黃色的油紙包,沒用草繩掛著,但也有好幾大包,像極了中醫櫃檯上堆著的那一包包的中藥。
何忍冬看那包著點心的油皮紙手法來得熟悉,想起來了前一陣子辛秋找他學了折藥包的手法,那手法是他打小跟著他師父學的,他們觀內道醫獨一份的手法,中醫組也就他會包。
那天何忍冬同今天一樣,收拾著藥櫃,一時只聽到他手中包裹藥材黃皮紙沙沙作響的聲音,草木藥杆在秤盤上,他看著他舉著藥秤,一點一點的在刻度上丈量著,然後手法熟練地包藥,可能是因為這樣的擇藥香侵白袷袖看起來賞心悅目,然後他跟他要了一沓油皮紙,跟著他細細地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