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秋講手放在了他的頭頂上,何忍冬突然來了興致,想起了詩,念叨了句:「仙人撫我頂,結髮受長生?」
「我哪有什麼長生秘訣給你?這種大道上的講究何大夫不應該自己琢磨嗎?畢竟術業有專攻不是嗎?」辛秋調侃他。
「我們也是很信奉科學的。」他笑了幾聲,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躺著的原因,聲音因為放鬆而低了一些。
「其實是想到很久沒給人碰過頭了。」這樣的記憶已經算是可以追溯到少年時期的時候了。
「何大夫是覺得我占你便宜了?」
他淋了點水上去打濕後,摸了洗髮水用指腹細細地推磨著。
「現在可是我占著你的便宜,估計我是第一次從你這享受這項高級服務的人吧?」
他沒回答這個問題,而是控制著力度,又重了幾分,問他:「這樣可以嗎?」
「可以的。」不僅可以,還相當舒服,溫柔到仿佛能讓人舒服得想睡過去。對方沒有用指甲,而是用指腹推磨著,指腹溫暖,力度不輕不重,在外面陰沉曖昧的天色襯托下,何忍冬覺得連心底都起著癢意。
「可別睡過去了,不然晚上可就睡不著了。」
「那要再講些故事來聽嗎?像當時在荷花鎮一樣的也可以。」
「何大夫你這會可真不客氣了啊!」
何忍冬不語,只是笑了幾聲。
「估計你聽著聽著就直接睡過去了。」
他頓了頓,回憶了一下,然後給他說了一些自己之前的事情。
「為人洗頭也不是第一次做,小的時候,給家裡的小孩理過發。」
屋外的狂風驟雨仿佛渲染成了他們的背景音,令人身心平靜,何忍冬聽他說起他小的時候。
「我爺爺買了一套理髮工具,剛開始是給自己理,後來家裡孩子頭髮長了,圖方便和省錢也要自己上手來剪,家裡其他孩子小一點的時候玩心重,說剪就給剪,實在鬧脾氣,事後勺口煉乳泡碗糖水就能哄好。
但大一些了,到了愛漂亮的年紀,死活不肯,我那時被一群孩子央求著,就學會了給弟弟妹妹們理髮,似乎知道自己哥哥是個講究的,就要鬧著洗頭了才給剪,全然忘了是自己刷無賴鬧著我要剪的。」
「小孩子可賴皮了,又粘人,跟牛軋糖一樣,那時候幾個人掛在身上,甩都甩不掉。」
他安安靜靜地聽他對他說起往事,他幾乎沒有聽說他的私事和窺見他生活的機會,這回難得聽他分享,他沒有回話,而是聽得很認真。
「因為小孩子說丑不讓剪,老人說剃個頭哪來這麼多講究,老少脾氣都犟得很,鬧起脾氣來跟唱戲一樣的。」
「那後來呢?」
「後來嗎?」他瓢起一勺水小心地給他衝著耳廓上不小心沾到的綿密泡沫。
「後來就我一個人肯讓我爺爺那老人家剪髮,一理就是理了好幾年。」
「那你是不是總是能喝上糖水?」
「呃?」他一時沒反應過來他說喝糖水是什麼意思,愣了一下就反應了過來。
「煉乳太甜了,我不怎麼愛喝,而且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畢竟秋天是哥哥了,對吧?」
辛秋一聽,故意滴了幾滴水在何忍冬的臉上,有一滴還落在他的眼睫上,他眨了眨眼給扇了下去,但顯得上頭濕潤潤的。
然後很快就被他拿著毛巾給擦乾淨了。
何忍冬想,這個哥哥好幼稚。
以他印象里對辛秋的了解,他要是答應了讓他爺爺理髮的話,他應該會是那種很乖又很聽老人的話的那種孩子。他仿佛看見了有些沉默卻細膩的漂亮少年,坐在凳子上,乖巧地讓老人理著頭髮。
那個年紀的少年,辛秋或許跟他弟弟妹妹一樣,也是依舊在最愛漂亮的年紀中的一個孩子吧?
後來他就會想,辛秋作為在老人和孩子之間周旋的年輕孩子,似乎從小生活在熱鬧的家裡,身邊圍繞著一群人,最後卻毅然決然地選擇了一個人生活。
現在的他似乎很享受一個人的安靜,當然,其實也一樣喜愛喧囂熱鬧。
人會在安靜和熱鬧兩者之間拉鋸,在很多事情上其實都是一樣的,人們總會試圖尋找平衡。熱鬧習慣了就想要安靜生活,一個人覺得孤獨了,就會想與人往來,去往人聲鼎沸的地方。
他或許從中嘗試過,後來卻發現自己不過也是個普通而平凡的人,權衡後選擇了讓自己開心,做了最想做的事情。
哪怕一個人,他也真的有在享受生活。
「還有後悔的餘地,你給你個機會,你再想想?」辛秋給他吹完了頭髮,然後扯著圍布,深思熟慮後決定再給他一次後悔的機會。
「火燒眉毛了,我們來個快刀斬亂麻。」他在那面不大的鏡子裡找角度看著身後笑著的人。
「亂麻?」他當時在道館的時候就發現了,他們的頭髮發量驚人,而且發質一個比一個好。
微微濕潤的發握在手上,他開始細細地剪著。
「不過如今也過去很多年了,你別介意。」
「不介意,這位師傅權當練手。」
辛秋笑了,說他心也是真的大。
「要給你拿鏡子看著嗎?」
「不用了,你直接剪吧,給我修短就好了,辛師傅的審美一向在線,按你的感覺來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