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允和別開眼神,沒什麼表情地搖搖頭,示意自己不用了,可他顯然低估了這群人的耐力。
「哎呀你找不到更低的了,他們的車都要等,我的坐上就走啊!」
「你從這裡就算去市內也要等上一會兒車的,不如直接跟我的車走啊!」
「哎哎帥哥,別聽他們的,他們坑你呢,來我這兒,保證比他們的更便宜!」
見宋允和沒什麼太大反應,這群人便變本加厲,伸出手試圖強行拽走他。
四周擁擠不堪,吵鬧至極,一雙雙朝他襲來的手帶著塵封的回憶一併湧入——
他眼前原本蠟黃枯瘦的手逐漸變形成孩童般大小的白嫩的手,耳邊拉客的吆喝聲被稚嫩童聲淹沒。
「殺人犯!」
「宋允和是殺人犯的孩子!」
「媽媽不讓我跟你玩!殺人犯!殺人犯!」
「你們學校怎麼回事,還敢留著殺人犯的兒子!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孩子會打洞!犯罪的基因會遺傳的知不知道!如果你們不讓他休學,那我們就要讓教育局介入了啊!」
「小和呀,不是老師們對你有偏見。你現在還小可能沒法理解,你爸爸這件事情很嚴重,別的小朋友的爸爸媽媽們呢,都希望你能暫時回家休息一段時間……」
「媽媽,我以後都不能去學校了嗎?可是爸爸不是殺人犯,他不是壞人。」
「讓你別亂跑了你怎麼不聽啊!我已經夠累了!你能不能讓我省省心!你要真把我氣死了你就是了!」
「從今天起哪裡也不准去,就給我呆在家裡!」
砰!
關門聲猝然響起,頓時隔絕所有喧囂。宋允和仿佛重回到幼年時的家裡,那裡昏暗陰沉,看不見任何光亮。
他麻木佇立在原地,感受整個手臂無法控制地顫抖。耳鳴匯成一條尖銳刺耳的線貫穿他大腦神經深處,他開始不可避免地感到呼吸困難。
眩暈之際,他下意識閉上雙眼,就在即將徹底陷入黑暗之前——
「宋允和!」
突然,某個聲音憑空響起,穿過茫茫人海,堅定來到他身邊,自說自話打開那扇緊閉的門,從此以後,天光大亮。
沈祈年一手攬住宋允和肩膀,力量大得連指尖都泛白。
他猛然拉回宋允和,臉色陰沉仿佛即將攻擊的雄獅,他居高臨下盯著那群司機,冷聲道:「他都說了,不需要。」
沈祈年肩寬腿長,就連穿兩層衣服都遮不住他若隱若現的胸部肌肉線條。他的五官本就深邃,揚起下巴的時候能清楚看見他稜角分明的下頜線,沒有表情時更是能把鋪天蓋地的壓迫感表達得淋漓盡致。
這比當初第一次來市局時嚇到魏知譯他們的臉更加嚴肅,但由於宋允和沒見過,見到了也不怕,所以在這一刻之前,他都對這位來的支隊長抱有偏見。
一個從小含著金鑰匙出生只會假正經的富二代,除了那張臉和那優越的家庭條件外,還能有什麼人格魅力?還能辦好什麼案子?
不過現在他有些許改觀了。
這是他第一次見識到發火的沈祈年,帶著某種極其強烈的不可反抗的情緒,以至於被他抓著走了一路都沒反應過來。
「沒事兒吧?」
直到重回到車內,沈祈年才略帶擔憂地朝副駕駛坐上看了一眼。
此時宋允和已經調整好情緒,淡然點點頭:「沒事。」
一陣沉默後,沈祈年眼光無意識瞟到宋允和手腕上,那一抹紅在他白皙手腕上更顯刺眼:「沒弄痛吧?」
這本是一句沒頭沒尾的話,但宋允和卻意外地聽懂了,他看向窗外,悶聲道:「嗯。」
「一些老舊城鎮缺乏管理,加上旅遊業不發達,當地經濟落後,這些事情也就很常見,別往心裡去。」
宋允和還沒能徹底從剛剛那場夢魘中脫離,額角虛虛冒著冷汗,有一搭沒一搭接著話:「你還特地了解周邊地區的情況呢?」
「不是特意了解,」沈祈年看著他側臉,「以前在派出所實習,去的也是偏遠城鎮。這種貧窮落後的地方都差不多,法律意識淡薄,思想落後包容性低,為了生存願意鋌而走險。」
「不過相對來說,他們會更單純,別人說什麼就信什麼,所以像邪教傳銷一類的組織屢禁不止。」
「邪教……」
宋允和撐著腦袋,眼神飄向遠方,仔細思考著沈祈年說的話。他眉頭緊皺,眼神晦澀不明,修長手指時不時按著太陽穴——這是他頭痛發作的信號。
窗外人潮湧動,來往過客皆自顧不暇。宋允和看著混亂又富有生活氣息的車站,心底升起某種令人毛骨悚然的猜想。
正當他還想開口問什麼時,駕駛座上的沈祈年突然坐直,快拉過安全帶:「劉勝紅剛剛上了輛黑車。」
第16章沉寂
天氣陰沉,冷風颼颼。
工作日的大巴上沒什麼乘客,只有魏知譯一行人正跟著汽車的顛簸昏昏欲睡。突然,一陣土嗨手機鈴聲憑空炸起——
「寶貝在幹嘛~木嘛在嗎睡了嗎~」
熟睡中的孫寧寧被渾身一顫,她一臉怨恨看向旁邊的罪魁禍,吼道:「杜子銘!說了多少次了讓你把你那個破鈴聲給我換了!」
杜子銘也剛從睡夢中醒來,還沒完全清醒,但是手卻熟練地按了靜音:「你懂什麼,這是我的工作專用鈴聲,只要它響起,就表明又有工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