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句明顯的台階,只要沈祈年順著他接下來,宋允和就能理所當然地繼續住在他家裡。
但他沒有,他沉默半晌,直到空氣中都飄著夜深人靜的死寂,才突兀開口:
「所以你黑眼圈那麼重,是因為你都在做噩夢嗎?」
宋允和呼吸一滯。
「上次在天台,今天在溫言的房間,」沈祈年眉頭攏得很緊,仿佛陷入到不好的情緒中,「那些症狀,都是你在閃回嗎?」
天空壓得很低,月亮埋藏在厚厚的烏雲後,微風從窗戶縫隙中溜進來,又散於無形之中。宋允和久久說不出話來,只能無措地看著沈祈年。
「宋允和,這麼多年你究竟過的什麼日子?」
宋允和陷在柔軟中,看著沈祈年那張滿是擔憂的臉,連呼吸都輕了幾分:「習慣了就還好。」
「我一直沒問,」沈祈年說,「我們搬家之後,你……」
他本來想問你過得好不好,還想問自己一個人會不會很辛苦,但沈祈年始終沒能問出來。他小心翼翼,欲言又止,生怕讓宋允和再回想起那段酸楚往事。
如果舊事重提會再次揭開你傷疤,那我寧願讓過去一切都永遠沉睡。
但宋允和沒打算瞞著,他甚至比沈祈年還要平靜一點:「你們搬去北川之後,舅舅剛好回國,是他照顧了我一段時間,起碼沒讓我餓死。」
沈祈年第一次聽他說起自己家裡事:「你還有個舅舅?」
「嗯,」宋允和靠在沙發上,柔順髮絲時不時蹭到沈祈年肩膀。
「我外公外婆是重組家庭,我媽媽和舅舅沒有血緣關係,但一起生活了十來年。我剛出生那段日子他就出國讀書了,直到家裡出事後才回來。」
他像是想起什麼似的,頭歪了歪:「哦對了,我們第一次見面的那家烤肉店,就是我舅舅開的。那個時候我本來是打算去看看他,結果他沒在店裡,反倒遇上了你。」
沈祈年也來了精神:「你那個時候就認出我了?」
「我哪有那麼厲害,當時我煩你還來不及。」宋允和笑道,「是住進你家之後,有次無意中在書櫃裡發現了那個平安鎖。」
「平安鎖?」
「嗯,」宋允和點頭,「當時我剛來家裡第二天,阿姨就給我定了個和你相同的平安鎖,你忘了?」
「沒忘,我媽當時還把我叫過來,囑咐我千萬不能多嘴問不該問的,要對你百依百順,不能欺負你。」沈祈年嘴角勾起溫柔的弧度,「我真不知道誰才是他親兒子。」
宋允和輕哼一聲,語氣輕快:「大的就是要讓小的啊,這點道理你都不懂嗎?小年哥哥。」
那稱呼本是宋允和興致上頭的隨意一句調侃,但他似乎忘記了有些稱呼就只能小朋友叫,作為身體健康的成年人,沈祈年冷不丁聽到這麼一句尾音上揚的稱呼,還真有點……說不清楚的感覺。
宋允和也反應了過來,他不自然咳嗽一聲,拉開兩人距離,不耐煩的語氣中帶著隱藏不住的軟意:「你快出去吧,我準備睡了。」
沈祈年被他推著站起身,無奈道:「那我先過去了,有什麼消息——」
「沈支隊!」
沈祈年話還沒說說完,就被門外孫寧寧的敲門聲打斷:「你快去審訊室一趟,范軍好像出事了!」
第33章餘毒
深夜,公安局內依舊明光鋥亮,走廊里辦案人員來去匆忙,這其中包括沈祈年和宋允和倉促的身影。
審訊室內,范軍還坐在那鐵椅上,被銬住的雙手放在桌子上,但他早已沒有下午時候的自如。
此刻他正不停用腦袋撞向面前桌子,整個人以極其扭曲的方式蜷縮著。周圍好幾個警察都沒徹底按住他,腦門已經開始滲出血跡,手也因過度掙扎而被手銬勒出血。
但他像感覺不到疼痛似的,哀嚎聲貫穿整個房間,仿佛正在經歷地獄之火的灼燒。
「給我……給我!」
范軍被強行按在桌上,鮮血順著流到他耳朵里。他仍在瘋狂大喊著,脖頸因過度用力而青筋暴起,口水混著血液濺到空中:「操你們媽的,快給我!我殺了你們!」
「給我……給我吧……求求你們……」
很快,他的咒罵變成低聲下氣的祈求:「再不給我我真要死了……給我……快他媽給我!」
監控室內,宋允和還披著沈祈年的外套,溫暖沉木香圍繞他四周,可他卻絲毫感受不到暖意。
他表情嚴肅,眉頭緊蹙:「他這是……」
「毒癮發作,」沈祈年冷靜下了判斷,偏頭問旁邊孫寧寧,「他這情況持續多久了?」
孫寧寧想了想:「大概二十分鐘了,一開始他說不舒服,我們還以為他又在玩什麼花樣,就沒理他,可後來他就越來越……」
「隔壁禁毒大隊昨天剛繳了批貨,去登個記,拿點兒小劑量的過來,」沈祈年拉開門,「我去審他。」
五分鐘後,范軍躺在地上意識渙散,染紅他半邊臉的鮮血已經凝固,連牙齒中都滲進紅絲,他的眼神已經開始逐漸失焦,直愣愣盯著光源,呼吸都趨於平緩。
沈祈年終於推開門,長腿毫不客氣踢向地上躺著的人:「喂,活著還是死了?」
范軍保持那姿勢沒動,連之前的哀嚎聲都發不出來。
沈祈年半蹲在他面前,用一小袋裝著白色粉末的東西拍上他臉:「死了就拖去埋了啊,正好也別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