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聞言轉頭,冷風將她鬢髮吹亂,貼在蒼白而不見生氣的臉頰,一雙眼睛清瑩如水,流轉一點搖搖欲墜的光。
「我欠你幾多?」
「在醫館壓了二兩銀,應未用盡,大夫未找我填補。」
「好,我會還給你。」
她轉頭,依舊看著河面。
真心求死的人不會落河後,手死死抱著浮木不放。沈徵料定她是一時想不通,陪她坐了一會兒便離去。
翌日的私塾,那道防君子不防小人的木柵欄上,勾著一絲粉色的絹帛布絮。他走進去,望見所有桌椅被擦拭得不染塵埃,就連擺放的位置都規整對稱,仿佛有尺規丈量。
她捧著一盆澆灌過的花木,吃力放到花架上,轉頭衝著他彎唇笑了笑。昨日眼裡搖搖欲墜的光,變得安穩坦然。
「我是江南東道一小商戶之家的女兒,父母遭難離世,自己避禍獨活,現無家可歸,身無分文。」
「但有一雙手可做清潔雜役,會寫字算帳,不知沈先生的救命之恩與湯藥饋贈,可否以這種方式報答?」
他忘了自己當時怎麼回答。
只記得眼前的女子依舊弱不禁風,但有某種堅韌動人的神色,叫他無法移開眼,也捨不得拒絕。
他憐她遭遇,不敢細問。
如今想來,有不同尋常之處太多。
無名商戶家的女子,就算會寫字算帳,又怎麼會懂得與他談詩鑒畫,為他撫琴制香,踏著月色驚鴻一舞。
她那時還未認祖歸宗,並非宗室之女。
沈徵握著文卷半日沒動的手最終動了,書冊被「啪」一聲輕擲在案上,洗浪在後頭一疊聲地喊:
「郎君不是說要趁晌午看文卷嗎?這是要去哪兒?」
「族學,找一趟裴榜眼。」
同榜進士里,裴仲平去了刑部。
第2o章他的生辰
「秣陵江家白鶴堂的事情,我略有耳聞,記得是數年前一樁私藏禁書的大案,陛下震怒,以謀逆論罪。」
裴仲平撫須奇道,「道麟,為何突然問起此案?」
「晚生偶爾聽人談起此事,」沈徵覺察出其中違和之處,皺了皺眉,「按照朝中律例,私藏禁書最嚴重的判罰是終身拘役,為何江家最終落到謀逆論罪的地步?」
裴仲平神色變得嚴肅,左右看看,魏氏族學給他們安排的休憩之處幽靜,確認沒有旁人窺探後,才道:「原是不至如此,聽聞禁書查抄時,在江家搜出甲冑,具體數量不得而知。當年江家,那可是在江南東道富甲一方的啊。」
私藏禁書,尚有一線生機。
私藏鎧甲,有一件算一件,都是沒有轉圜的死罪。
若是牽連家族,男丁悉數問斬,女眷或充作官奴或流放。只不知出於何種遮掩目的,將罪名定為了私藏禁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