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彤云密布,朔风渐起,鹅毛大雪纷纷扬扬。
刍狗脸吹得红,呼出团团热气,撑住伞行走,脚踩得雪层咯吱作响,和人形的大黄在茫茫林海留下两串脚印。
风夹雪粒吹得像人呜呜哭嚎,前路无边,刍狗难受害怕,回头看壮汉模样的大黄抱着她编织的筐子,眯起两只黑眼睛顶着北风,头上两只黄耳朵被吹得瘪下去。
梨花猫拿她过年做的虎头帽当垫子,正和几个小猫崽睡在草筐里面,猫崽儿快一岁了,都不算轻,大黄憨厚老实的抱住装群猫的大筐,深一脚浅一脚跟主人找新家。
刍狗在一座冰冻的亭子歇脚,从衣服内里拿出体温暖着的水袋来喝,大黄甩起脑袋上的雪,狸花猫和孩子在筐口探出脑袋看看四周,他们怕冷不愿意出来。
当初刍狗搬家的时候,狸花是不愿意的,刍狗要带她走时给挠了几爪子,大黄一瘸一拐的从山下爬回来,冲她低吼。
伊仙臣被缓兵之计高高兴兴的支走时,刍狗垂泪抽泣出屋,人形的狸花趴在墙上,几只小猫自顾自的趴在母猫妖身上找奶吃,她圆睁一双无情的黄色眼睛,居高临下的围观刍狗收拾和清洗简单稀少的一切。
狸花猫习以为常,因为母猫的交配就是一场情后被强迫带痛的袭击,女主人的哭声被她当作是公人和母人之间的繁殖寻常事。
所以她不理解刍狗要走,刍狗要带走她离开自己的地盘,狸花激烈暴躁的反抗,刍狗放弃了,牵起瘸腿的黄狗擦着眼泪,背上包袱家当下山。
家族不把她当个人,伊仙臣变得也不把她当个人了。
他们都是修士对凡人的面孔,一样的轻贱欺凌,还会当玩具来排遣。
若合心意,万般美好宠爱,不合心意,任意厌憎抹杀。
刍狗想,我这样的凡人,这回被强迫去顺从他的心意,下次伊仙臣还会觉得逼迫我妥协,就会得到让他满意的结果。
如果和伊仙臣在一起,以后一定会被这样胁迫很多次,我就会挨上很多打了。
因为到底不是一类的人,伊仙臣和修士、和她的父君、弟弟才是同一群……。
黄狗呜呜的拿黑鼻子拱她,她撕掉衣布,包扎黄狗被扔下山时摔断的腿。
我的伙伴他也不喜欢……我也是凡种,和随处可见的土猫土狗一样。
她弯下腰要背摔伤的大黄赶路,大黄不肯上去,呜呜舔她沾过泪水的手背。
刍狗摸摸他并不算柔软的毛,坚持把大黄狗绑到背后,这时狸花顶着虎头帽,叼着崽子,从树林里转出来。
刍狗很感动,因为药山尸灾已除,以狸花村霸的能力,她完全可以自己生存过活。。。。。。狸花是认她了。
那天她拿出筐子装狸花一家,抱着猫儿,背着狗子,离开药山,去远方找新的家。
只要有土地来种,她会养活自己。
他们一直往南方走,绕开繁华的城镇,走走停停,今天在路边一座亭子歇脚。
刍狗拂掉大黄脑袋肩膀上的落雪,把温热的水分给他,大黄高兴的竖起耳朵,一条毛尾巴从裤子里挤出来摇晃。
大黄的手被吹得冰凉红,刍狗给他骨节粗大的男人手戴上手套,大黄舔一口,被兔毛钻进鼻子打喷嚏。
刍狗笑,等到冬风稍息,他们继续赶路,刍狗给他戴上帽子,教人形的大黄讲话解闷,说“人”,说“狗”。
大黄结结巴巴,鼻子上挂着结冰的鼻涕,却在动脑中了满头的汗,他们见到一座村子时,他忽然双眼亮,盯住一坨新鲜的人屎冲过去。
这可是黄狗人形的时候!
刍狗急拽住大黄围巾,被拽得拖地走,狸花猫从颠簸的筐子里翻出来,愤怒用利爪刮了大黄一巴掌。
大黄呜咽捂流血的脸,刍狗总算能拦住狗妖,从行李里拿吃的先喂饿了的猫狗。
刍狗铲雪掩埋那堆人粪,一抬起头,看到一个裤子褪到屁股下面的老头子,穿一身花花绿绿的乱布贴着墙壁,流着口水,转动黑黑的眼珠子在不远处望他们。
刍狗尖叫。
那个老头子也顶着一头乱糟糟的白头恐慌大叫,唾沫横飞:“屎!屎!屎!”
她恐慌的一看,那个老爷子脏乎乎的裤子下正有一摊排泄物,大黄激动的人粪来自他。
刍狗捂住眼睛就拉大黄和猫筐跑走,白头老汉在墙壁下嘶哑大叫,大黄依依不舍。
村口出来两个村民,一个拿草叉的人说:“牛爷爷又拉屎冻墙上咯?”
“他就喜欢那个墙角,唉!跟他说了多少次,冬天里屁股皮都撕掉几层了,还去那里乱拉!”
其中一个看到刍狗和大黄,“有对小夫妻进来我们村,给牛爷爷吓坏了吧?”
刍狗惊讶的回头再看,果然老爷子的屁股贴在墙上冻住了。
白老人大叫大嚷,淌着鼻涕口水,明显神智不正常。
大黄满脸伤心的看一个村民把老爷子的排泄物掩埋,另一个去拉老爷爷脱离冻墙,疯爷爷喊疼,刍狗犹豫的捂住眼睛,把水袋递过去。
村民谢道:“你们两个到这里赶了不少路吧?村里往南第一家是我家婆娘开的客栈,有热汤热饭吃。”
水浇化了怪老人屁股上的冰,刍狗问:“这位老爷爷是谁?”
一个村汉笑了:“他是咱太平村的守村人,我们小的时候村里就有他了。看这老东西疯疯癫癫活了这么多年,每年都以为他过不了寒冬,每年春天都看到他活蹦乱跳的找垃圾吃。”
刍狗疑问:“什么是‘守村人’?”
“就是傻子、颠子,”另一个大哥回答,“我奶奶说,有一天咱这个牛爷爷破破烂烂的进村就不走了,他没儿没女没老伴,话也说不清楚,是个可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