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昭叹了一声,可心中悲切仍未随叹息挥去:“孩子,东方朗的名字本不是你的。”
“这怎么会呢?孩儿自出生起就叫这个名字啊!”东方朗有些莫名其妙。
东方昭右手紧抓大厅立柱,在立柱嘎吱作响的声音中,颤抖的声音再度响起:“上古之战后,人们惧怕修道,无人愿意修道,几年下来,修道者寥寥无几。为免九道失传,徒留后人叹憾,为使有修道天赋且愿踏修道之路者不至修道无门,贤历七年,真人和景城主没有理会那传遍九牧的歌谣,毅然决然在荆木邦创建荆棘门传道授业。当时,我与你三位师叔游历九牧,居无定所,可谓四海为家,是雍老城主特意相邀,请我们在永牧州创立四玄门以传阵法道。那时节,四玄门刚刚成立,徒有其名而已啊,我四人在城内传道,从早到晚,说的口干舌燥,并无一人愿意一听。
“所幸不久后,我和你三位师叔遇到了你母亲和你三位婶婶,她们给我们的,不仅是行动上的支持,心灵上的慰藉,更有女性独有的奇思妙想。她们教我们在四处城门布下阵法道,人过城门,在暑夏,则有清风拂面,在隆冬,则有暖气熏熏,其他节气,或有景色之观,或有摇铃传响,终于使得城民对阵法道有了兴趣,我们则趁城民驻足之际,讲述阵法入道之门,并将玄黄草制作成的阵法符纸散给他们,以让城民能够一试;不少他城之人,也慕名而来,阵法道因此有人问津。三年时间,十万份阵法符纸,最终换来了一百多四玄门弟子。可慢慢地,我们现,弟子们只将修道当做乐趣,并无敬畏,我们对此一筹莫展、毫无良策。
“贤历十一年八月,两只上古余孽妖兽水蛟作乱于清风山下的伊水附近,为除祸害,也为彰阵法之道,四玄门决定前往剿杀水蛟。然而,你西风婶婶和北辰婶婶没有阵法天赋,你母亲与你南宫婶婶又身怀六甲,因此是我与你三位师叔一同前往,在清风山脚、伊水沿岸,大战两只水蛟,只恨修为不够,只杀了其中一只,另一只逃回伊水,可我们找了一天一夜,却怎么也找寻不到它的踪影,无奈下只好返回永牧州。我们却不知那两只水蛟本是一对,一只已死,另一只也不愿苟活,竟寻去永牧州报复。当我们回城之后,城中已被搅得天翻地覆。为了保佑城民,你母亲和你南宫婶婶都死在了那场战斗中。”
“什么!”东方朗大为惊骇,他是贤历二十二年人,也就是说他的母亲另有其人,赶忙求证:“父亲?”
东方昭却仍在讲述过往:“这件事后,为了防止这样的悲剧上演,我们在永牧州四处城门修建了圣兽雕像,并将‘大四象阵法’布在其中,以护永牧州。贤历十三年,贤历十四年,晚儿、灿儿相继出生,所谓睹情思人,我和你南宫师叔岂能好过?你其他两位师叔、婶婶不忍见此,为分担我们的伤痛,竟也将孩子送至海慕滨学道。贤历二十二年秋,大贤者夫妇携晚儿、灿儿归来省亲,顺便询问二人修道之路。”
东方朗忍不住再问:“贤者夫妇的林木之力、川泽之力多少人求而不得,怎么还要询问?”
“修道大事,大贤者夫妇不敢擅断,自然要求之于亲生父母。”东方昭一言掩过,再道:“等议定注意,贤者夫妇正要告归,九牧忽逢变故。”
“父亲指的是天之殇事。”
“不错,天之殇当晚,永牧州为天火殃及,数百人死于非命,其中有五对夫妇皆遭此不幸,留下五个无人照看的孩子。其中三个男孩刚学会走路,另外一男一女尚在襁褓之中。几日后,真人亲来永牧州商议天之殇事,见三个男孩天资甚佳,十分喜爱,便收在门下,如今皆已位列九牧三十五英才。”
东方朗很容易就从年龄上知道是谁,道:“父亲说的是荆棘门入室弟子乔晋、贾嵇、韦盟这三位师兄?”说罢,东方朗猛然想到什么:“乔、贾、韦,晋(荆)、嵇(棘)、盟(门),原来他们的名字暗含此意!”忙又追问:“那另外两个孩子呢?”
“众人念我和你南宫师叔断了血脉,便劝我们将这一男一女收在膝下。也正是那日,西风晚改名方晚,北辰灿改名方灿。”
“那男婴是我,女婴是南宫师妹?”
东方昭步到东方朗身前,重重道:“孩子,其实你们并不是我们亲生。”
听闻此等事实,东方朗晃了几晃,无力瘫坐椅上。
东方昭语重心长道:“孩子,我之所以提起这件事,并非是为了让你感激或是其他。只是想让你知道,九牧真的多灾多难。”说罢,接过前言,可诚如他所说,果然越说越感气愤:“起初,我以为你非我亲生,没有天赋不能强求。可你自己明明知道,为何辜负上天美意!?如此懦夫般逃避的做法,岂是我们收养你的初衷?”
“父亲容禀,孩儿并不愿隐瞒,可我和南宫妹妹一同长大,我怎么忍心她一人被拒之于修道门外?”
东方昭道:“那你忍心我们见你被拒之门外?当时你尚年幼,一时冲动情有可原,可渐行渐长,怎么还一再隐瞒?你可知上古之战中,多少先贤一一陨落,如今九牧青黄不接、后继乏人,你可知像你一样拥有此等天赋的人多么难求?你可知为了你们好好成长,多少人忍下思念?近三十年来,你两位师叔、两位婶婶要见孩子,还要远到几千里之外的海慕滨去?这些你可知道?难道果真如世人所言,只有历经苦难,才知前人的不易与长者的殷殷期望?”
东方朗久未作声,这突如其来的两个措手不及着实让他六神无主。
东方昭看了一眼,压下气愤,提起前几日的一件事:“前不久,御兽垣四位老师来到落霞郡,他们带着一个中毒的老父亲找我们医治,奈何我们也是回天乏术。你可知那老父亲因何落得毒患缠身?”
“孩儿、孩儿不知。”此情此境,东方朗怎会对他人的事有兴趣?
“老父亲有一个和你一般大小的孩子,好像是叫任平生吧。老父亲见孩子期望进入御兽门,是以用治病的钱让他完成修道之愿,为此,老人家饱受毒患十年之久,如今已是命悬一线!他的苦心你能理解一二吗?”
东方朗能够理解为了情义放弃修道,他就是这样的人。可他不能理解那个老父亲的做法,这样不是将孩子推入万丈深渊嘛?于是抬头回道:“孩儿愚昧,恐终此一生也不能理解,在孩儿看来,如不能和相亲相爱之人相守,其他事又何足一道?”
“果真是情爱误人,若你还是执迷不悟,我只能将此事告诉南宫晴,让她劝你回头!”
“父亲,这万万不可!”东方朗好担心自己和南宫晴的身世以及自己隐瞒修道天赋的事被南宫晴知道,因为她肯定会比自己还六神无主,他不忍见!接着道:“我和南宫师妹都被拒之修道门外,这才能青梅竹马、共许一生。若是我们没有婚约,此事还有余地。可如今,我只想和她做一对普通夫妇,平淡过此一生。”
“糊涂!难道你心中就只有一个南宫晴?若非正值用人之际,为父何苦强人所难。眼下不但四玄门、永牧州危在旦夕,甚至九牧岌岌可危,孰轻孰重你难道不能辨别?若不能度过眼前危难,九牧大地谁能过上平淡的日子?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若是被师妹知道我是因为她而不愿修道,恐怕她也会愧疚。她既然愧疚,势必疏远我,我绝对不能让这种事生!”
见儿子态度坚决,此事明明无可回旋,可东方昭不愿放弃,继续苦劝:“情义二字,在乎心诚。你二人若是情真意且,你实言以对你们岂会因此产生芥蒂?”
“父亲,事到如今,孩儿已不能回头,你就把我当做我当做一个普通人吧。”
东方昭劝无可劝,痛心道:“你若不能真诚对她,将来必定因此狼狈!”说罢走入内堂,他已知多少道理也劝不回这个执拗的孩子。
东方朗站在厅中,好不百感交集。可是,此时的厅门外,一个身影渐渐离去了,正是南宫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