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倏地露出一抹冷笑,收回手互相交迭在胸前,又慢慢靠回椅背:
“阿明也回来了,他很担心你。”
“遭你那条狗绑架两日,难道你不想见见他?”
说起平安归家的雷昱明,雷义蓦然想起什么似的,忽略她字眼里的讽刺,语气突然变得激动起来:
“…昱阳…昱阳呢?他有没有同他大哥一起回家?”
“阿宁,我没有骗你,昱阳他真的回来过!昨夜还守在我床边,为我换枕……”
“你…你再叫他回家好不好?我还有好多话没有同他讲。”
“他是我们的儿子,他一定要脱离社团,回来继承我的产业…等他回来…我要把最好的都给他……”
雷宋曼宁冷眼看跟前略显狼狈的男人自说自话,不知情的人定会被他这模样蒙骗。谁会想到,一个坐拥几十亿资产的本港商业巨鳄,临死前的愿望竟会朴素至此?
他不过是想要享受短暂的父子天伦而已。好可叹,好可怜。
“雷生好糊涂。”
“当初你不是憎我逼他离家出走?现在又要我叫他回来?天方夜谭。”
这番话说得不咸不淡,她提起雷耀扬,就像是在提及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听到她这番反驳,雷义也暗自叹息,却依旧不甘地对其软磨硬泡:
“阿宁,我知我寿限将至,现在我只有这一个愿望……”
“我立好的几份遗嘱…连同昱阳的都一起托付给你。马上就到九七…他不好再做那些打打杀杀的污糟事……他毕竟…毕竟是你怀胎十月亲生骨肉,你不要再意气用事…以往我做过的…对不起你的那些事……我会到地底下忏悔…………”
“…你就应承我这一次,好不好?”
说话间,一行老泪从他眼尾滑落,好一出声情并茂感人肺腑的临终遗言。
而雷宋曼宁依旧是旁观者姿态,却被他字里行间里的某些用词激得眉心紧皱。
十月怀胎?
亲生骨肉?
她可以对神明发誓,没有哪一个是她自愿。
可齐诗允和雷耀扬那张甜蜜留影依然停驻在她脑海,她深知钟意一个人的眼神,根本无法藏匿。而他们亲昵自然肢体语言中,都是彼此相爱的证据。
造化弄人,该说这两个孩子是幸运,还是不幸?
她只觉心绪复杂,挣扎在一阵短暂的迷惘里。
而下一秒,雷义半撑起身伸过来的手,彻底将她念头里柔软的一瞬驱散得干干净净。
她忍住恶心,回握住他微凉的指节,又俯下身,摸了摸他额前略微凌乱的银丝:
“我可以应承你。”
“只不过,雷昱阳不会回来了。”
听到这话,男人脸上明显地浮现起诧异,但雷宋曼宁恨不得要笑出声,她抬眸瞥了眼天花板角落里的监视器,看回雷义时,说得轻声细语,却有极强杀伤力:
“就在昨晚,他见过我。”
“他已经知道所有真相。”
“所以现在我告诉你,他不会回来,永远都不会回来。”
“而你,只配去地狱忏悔你的罪行,去齐晟跟前下跪求他饶恕你。”
说完,雷宋曼宁嘴角噙着假笑,在监视器镜头下看来就像是在安抚精神不稳的丈夫睡回病床。她动作轻柔替他掖好被角,任谁看了都要感叹一句:雷太真是好温柔、好贴心。
“我劝雷生安安心心养病,最好是能有余力同我争辩。”
“还有啊…我要感谢你送我到墨尔本,让我搞清楚一件事——”
“就算当年是你无意,但如果不想你的乖仔知道利惠贞的车祸不是单纯意外……等下他进来,你最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霎时间,心电脉搏检测仪绿线起伏如峦起的山峰,床上男人被她这番话气到额头一道道青筋暴胀,他拼命想要说话,张开嘴,却发觉自己根本无言以对。
男人再次抓紧她手,雷宋曼宁也顺势俯下身,克制住情绪,靠近他耳边低语:
“雷义,你这辈子太过顺风顺水。应该在生命终结前好好体会下…这种生不如死的感觉。”
“这样你就会明白…当年他死在我面前,我到底有多痛苦。”
不知何时,琉璃盘中那个削好的苹果开始慢慢氧化变黄。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她的泪开始不停滴落在男人已然苍老的面庞。
这一刻,是喜极而泣,更有大仇得报的畅快。
但似乎,还有某种…无法明状的难过情绪在心底深处延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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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cauFriend,麻鸠烦:澳门朋友麻鸠烦,粤语谐音梗。
阿公:在港澳叁合会里指老板的老板。亦可指“公家”,比如对话的语境是在公司的时候,阿公指公司。
揸数:主要负责“讲数”以及管理社团财务,即“揸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