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灌进耳朵里,沈随安一时半会听不清外界声响,耳朵似乎一直在鸣,夹带呼啸而过的烈烈风响。
像是悬崖那日的风。
沈随安轻易被窒息的风包裹,呼吸卡在鼻腔,他只能徒劳吐气,像是被抛在岸上的鱼,被不安牢牢包裹全身。
马颠簸着向前奔跑,风又把他头发吹拂起,沈随安压低身子,胸腔贴在马的鬓毛上,他可以清晰闻见那股草药气味。
碎石路跑起来本就麻烦,更何况他匆匆往前赶,颠得脊背发麻,胸腔发震。
那封信肯定与江芙有关,夜市的彩灯被他甩在身后,沈随安独自往夜里赶。
彩灯逐渐缩小,最后消失不见,似乎被夜色吞没。
沈随安却眼带泪,不知是被风吹得眼睛疼,还是单纯被干草味熏得酸涩。
他算不清自己有多长时间没见过江芙了,她离开后的日子就像是一摊寡淡无味的水,随便怎么过也是过,麻木吃饭,麻木睡觉,重复前一天要做的一切。
他也想问问自己,这样活着的究竟为了什么?
为了再确定那个不会回来的人,爱恨交错都被掩藏在一捧黄土之下,是对是错,他们谁都说不清。
可是沈随安偏要问,他偏要知道,偏要牢牢把控一切。
若不是殿下安排的任务,他恐怕还在自己府里酗酒,火辣的酒精可以麻痹神经,逼迫他陷入睡眠不再多想。
沈随安浅浅闭眼,风刮过眼皮,连带面颊都痛,像是被小刀撕扯,只是单纯的破皮之痛,没有其他大意,扎在心里不深不浅。
沈随安离马车越来越近,总觉得车上有块磁铁,那个黑发女人身上必定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秘密,有什么秘密他是不能知道了?!
祁亲王警备的目光还在脑海中停留,沈随安咬着牙鼓起腮帮子,舌根发酸喉间干涩。
他终于离马车近了,那块磁铁的磁性更加加强,把他牢牢吸附在马车上。
沈随安收紧小腹,小腿一夹,马被他逼得向前冲刺,他又拉紧缰绳,手臂肌肉太过用力而外翻,马在他指挥下挡在马车前面。
马夫哪里见过这样的亡命徒,被吓得勒紧缰绳,两匹骏马抬起前蹄,朝着天空嘶鸣一声。
车内的祁亲王一个颠簸,脑袋没差抵在马车上,前有江澈不要命拦车,后有沈随安这样的亡命徒!
他甚至无需出面,便知道是谁在闯祸。
车上的女人神色不变,淡然把手心贴在膝盖上,发髻的簪子一晃一晃,吊儿郎当格外悦耳,祁亲王撩起车子帘一觉,透出半只眼,佯装不知情开口问车夫:
“怎么回事儿?”
车夫嗓音也颤,被沈随安猩红的双眼吓一大跳,磕磕巴巴,心里一个劲琢磨:
这家伙是人是鬼,看起来就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来索命!
“回亲王,是……”
他定睛一看,看清对方五官轮廓后心里更加一惊,摩挲下巴答:
“是沈首辅……”
祁亲王撩开帘子,露出整张脸,声音淡淡,他神色不悦,似乎不欢迎这个不速之客:
“你这是来做什么。”
沈随安一直在喘气,剧烈运动之后的回神往往缓慢,但他调整情绪,很快嗓子嘶哑,像是灌风般道:
“祁亲王,你我朋友一场,何必藏着掖着。”
祁亲王望着他不容置疑的眼睛,男人睫毛抖了抖,最后吐气,蹙眉道:
“江芙在里面吗。”
祁亲王正要开口,却见对方飞身下马,一只脚踏上阶梯,揪住他领子,逼得祁亲王只能俯下身子看他,沈随安用尽最后一丝耐性:
“你今晚约的是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