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有人应声,他板起脸:“细细说来!不过……此次圣人挂心太子殿下身体康健,若是不能得殿下认可,需得驱逐离宫,你可想好了?”
那男人恭敬叉手,道:“尚给使贵耳细听——”
姜翘的视线越过人群,见说话的人是王主膳,不禁心头一跳。
果不其然,王主膳高声道:“某与一位主膳共事,她入尚食局不过短短一年半,便得到过多次赏赐,想来定能解圣人忧愁。”
尚咸伏上下打量了一下王主膳,从喉头挤出声来:“哦?”
在场众人都知道,王主膳这是把人往火坑里推,也不知谁这么倒霉,得罪了这小心眼儿的粗酱缸。
“这位主膳年方二八,少年人才,名为姜翘,给使可识得?”粗酱缸王主膳笑起来,脸上的肉堆成山包,浑然不觉尚咸伏把他的小心思看得门清。
方才还可怜那倒霉蛋的主膳们,纷纷哑口无言——哦,姜翘啊,那没事了。
姜翘小小年纪接连晋升,出尽风头,平日言语间又从不客气,得罪的人不在少数,如此下场却也合理。
尚咸伏并没有戳穿王主膳的腌臜念头,反而顺着他的话说:“那便请姜主膳到前头来。”
姜翘快扫了一眼众人,最后目光定在得意的王主膳身上,不动声色。
人群飞快分成两拨,给姜翘让出路来。
姜翘不慌不忙地走到前方,这才看清尚咸伏的模样。
尚给使面白无须,圆溜溜的小眼睛好似一对泡的黄豆,嵌在又光又圆的面馒头脸上。
眼睛小是小了些,但格外有神,他仔细端详着规矩行礼的姜翘,连连点头:“好!好!姜主膳快请说说,对此事意下如何?”
姜翘也不跟这个在皇帝跟前伺候多年的老狐狸玩心眼,半真半假地说:“谢给使,承蒙王主膳多言,儿愿为太子殿下效劳。只是儿尚年轻,未必能与诸位主膳相较暂且不讲,更要紧的是,儿为家中长女,父母双亡,又无阿弟阿妹,并不懂得小郎君的脾胃能克化什么,恐意外使殿下用了不合宜的膳食,若影响殿下康健,便是儿的罪过了。”
尚咸伏的脸色缓和些,觉得她这张嘴分外巧利。
她这哪里只是担心吃伤了太子殿下的脾胃?分明还在控诉王主膳好生不要脸皮,顺带哭诉自己身世可怜,被人欺负!
不等尚咸伏说些什么,王主膳忙插话:“姜主膳未免过于谦逊,去岁圣人过寿,光禄寺向尚食局征集两道菜品,唯独姜主膳得了重赏,岂会是那没分寸的人?还是说,姜主膳有愧圣人,自省沽名钓誉?”
这顶“沽名钓誉”的帽子扣下来,姜翘可承担不起,众人心知肚明。
听了这话,尚咸伏才记起姜翘是何方人物,眄视她,也不言语,待她回答。
姜翘背对王主膳,未曾回头去看他的神情,只是恳切地对尚咸伏说:“王主膳言重了,若依给使之见,儿堪当此任,那定然是要尽力一试。”
选择权又甩给了尚咸伏,他还没恼,王主膳身旁的高主膳却嗤笑一声:“姜主膳好生圆滑,竟敢如此戏弄给使。”
这般针对实在太打眼,尚咸伏懒于点出来,笑眯眯地说:“既有争论,不如你二人比试一番,若是赢了,便去典膳局就任,若是输了……哼!”
他话未说尽,但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高主膳见状忙噤声,不敢再帮腔。王主膳乜斜他一眼,硬着头皮问道:“给使以为,当如何比试?”
“不若一人做两道暮食,送到东宫,看哪一道更得太子殿下喜爱?也是时候了,去准备吧。”尚咸伏说罢,嘱咐身边的干儿子几句,随后先行离去。
院内的庖厨面面相觑,王主膳的脸色已经黑了下来,再看姜翘,她仍是宠辱不惊的模样。
各自回到庖屋,姜翘一进门,她的帮厨宋如羡便迎了上来:“姜主膳可吓死我了,在后边我看得胆战心惊。”
“还说呢,你当尚给使看不出有人在屋后看戏?也就是他不稀罕管这些。”姜翘说着,先挑了泡好的糯米递给宋如羡,让她蒸上。
她不觉得赢了就去典膳局当差算好事,但更不想输给王主膳,本来她就因为年轻遭到许多非议,若是输了,往后更无立足之地。
在不知道太子口味的前提下,姜翘不求出彩,但求味道普适,不易出错。
既是两道菜,那便一道炖菜,一道冷吃,避免太子下学太晚,吃不下猪油冷掉的炒菜。
用黄酒与盐浸泡过的猪扇排已经逼出血水,斩成小段,再擦干表皮的水分,这才下入锅中翻炒。
锅中不加油,先把排骨表面炒到变色,盛出备用,随后才放足量菜籽油烧热。
肉腥味渐渐散去,宋如羡方才切好的辅料被姜翘依次下入锅中,当蒜片与干辣椒变色,葱花、大料以及少许胡椒也爆香,便可以将排骨回锅翻炒。
油脂使排骨的表面逐渐变成漂亮的琥珀色,遂加入清水,等待水沸。
炖排骨的做法太多,在现代也是一家一个口味的家常菜,姜翘做惯了,索性今日就按自己常吃的方法来,既不繁琐,又出效果。
水沸腾后盖上盖子,灶火降下来一些,姜翘便去处理刚蒸熟的糯米。
“今日为何要准备糯米?”宋如羡好奇地问。
姜翘一边把糯米饭摊开晾凉一边说:“排骨抽出骨头后,中间空着实在不美,总要有些东西填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