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林寺位于河南登封县西北的少室山五乳峰下,始建于北魏太和年间。公元五百多年,天竺神僧达摩携武技东来,挂单与少林寺,传下了辉映千古的少林一派武功。
千百年来,少林寺一直执中原武学之牛耳,号称天下各门派之。少林武功流传甚广,不止寺中高手如云,就连少林寺周围方圆几十里的农家子弟,也多少会些拳脚。
时值阳春三月,山谷中百鸟齐鸣、百花争艳。少室山之阳一座山坡之旁,三间土屋结庐而建,土屋左侧是一片二亩大小的菜园,一只母鸡正领着一群小鸡在园中啄食。右侧是几垄谷田,一名中年农夫正带着一名少年在田中耕种。正是一片祥和安宁的田园风光。
那名农夫正是那三间土屋的主人,姓乔名三槐,他手持一柄犁头在田中犁土。他身后的那少年是乔三槐的独生爱子,名叫乔峰,约莫七八岁年纪,长得黝黑粗壮,个子要比同龄的孩童高出半个头,他双手捧了一只大簸箕,簸箕中盛满了谷种,时不时的将谷种撒在犁好的泥土中。
时近正午,乔三槐抹了抹头上的汗水,回头对儿子道:“峰儿,累不累。咱爷俩干了半天了,到屋中喝点水歇息歇息。”乔峰抬起头来,道:“爹爹,我倒不累,您去歇息吧,让我来犁地。”说着去接父亲手中的犁头。乔三槐脸上现出一股惶恐的神色,连声道:“使不得,使不得,你小小年纪,怎能干了这种粗活重活?让你跟着播种,已是不该了。”乔峰争辩道:“什么粗活重活,爹爹你不是也干么。我有的是力气,儿子帮爹爹不是天经地义吗?”乔三槐伸手抚摸儿子头顶,温言道:“我知道峰儿孝顺爹爹,但峰儿长大以后是要干大事的,怎能像爹爹一样一辈子在田里劳作呢,这种农活委实干不得。”乔峰知道拗不过爹爹,脸现不以为然的神色,闷闷不乐的走到一株枣树旁坐下歇息。
吃过午饭后,乔氏夫妇在里屋睡觉,乔峰悄悄地从自己屋里取了小弓小箭,要去三里外的枣林中猎些野味。若在平日,父母断不会让他一人深入山林中狩猎,但他心中有另一番主意:“我就是奇怪,为什么爹爹妈妈总是不让我干这,不让我干那。我说犁地,爹爹怕我累着,我说去林子里打猎,妈妈又说有野狼吃人,不让我去。山下红叶村里的李二娃他们比我大不了几岁,人家都能自己去林里打到野兔松鼠的。今天说什么我也要自己去林子里打一回猎,好歹也要打只野兔回来,不能让爹爹跟李二娃他们小瞧了。”
他心里想着,脚步加快,转过了一个山坳,眼前便是老大一片枣林。林子甚密,树木枝繁叶茂,山风过处,吹得树叶哗啦啦作响。
乔峰以往跟随父亲打猎,也曾进出过这座枣林,但真要他独闯这黑沉沉的老林,虽然他从小胆子便大,此刻也不免心中惴惴。
乔峰将背上的弓箭解了下来,拿在手中,胆子稍壮,举步向林中走去。刚走得两步,忽听前面一阵树叶的悉索之声,像是有什么小兽奔过。乔峰小心灵中又惊又喜,心想自己运气倒也不坏,一进林中便能遇到野兽,但同时却也担心野兽太过凶猛,自己敌它不过。他将小箭搭在弦上,拉开了弓,蹑足循声走去。
深山老林中常年积了厚厚一层枯枝败叶,落步再轻,踩上去也不免咯吱咯吱作响,他生怕这响声惊走了野兽,是以走得极慢,一步迈出,另一步良久才跟着迈出。刚走的几步,忽然现地上一行血迹滴在落叶上向前延伸开去,心中惊疑不定:“难道这头野兽受了伤?是给别的野兽咬伤的还是被猎人打伤的?”心里想着,沿着那行血迹向前走去。七七八八的转了十几丈,赫然见到前面一株大树下趴着一团黑黝黝的物事,看样子却不像野兽。那行血迹便从那物事下流出来的。
乔峰小心翼翼的走近,走到跟前,这才看清,这哪里是什么野兽,原来是一名受了伤的黑衣人。这人背心朝上,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知死活。乔峰深深吸了口气,心下略定,双手板着这人的肩膀翻将过来,不禁吃了一惊,只见这人右胸上插着一支狼牙羽箭,箭头深入肌肤不知几许,鲜血从创口处汩汩冒出,染红了他大半个身子。再看这人脸面,约有二十四五的年纪,面目颇为英俊,只是双目紧闭,脸如金纸,一行鲜血从他嘴角流下,情状甚是可怖。乔峰忙伸手指凑到他鼻下试探,幸喜尚有微温。
乔峰心下砰砰乱跳,他只是个七八岁的孩童,一点阅历见闻也无,遇上了这么个伤重之人,一时手足无措,浑没了主意。心想:“我救不救他?”当然他这么想也只是一瞬间,最终还是决定要先救活此人再作打算。他双手抓住这人肩膀摇了摇,叫道:“喂,先生,喂……”
那人鼻中出闷哼一声,眼皮霎了霎,似乎想努力睁开,但未能如愿。
乔峰想起前年有一次自己养的黄狗误入猎人布的陷阱内,肚子被扎进木刺,却一时不得便死,父亲为黄狗拔出木刺、止血包扎的情景,心想:“须的赶快把箭拔出来,否则的话,此人性命不保。”
他想了想,捡了些枯叶青草放入口中大嚼,嚼烂之后放在一边,又从那人身上衣衫撕下了十几条布条,诸事准备停当之后,这才双手抓住那只羽箭的箭尾,叫道:“先生,我要给你拔箭了,你忍着点痛。”
他自然知道,这么把箭拔出来,是很痛的,因为当时父亲为小黄狗把箭时,小黄狗痛的嗷嗷直叫。
他这么叫了一声,见那人似乎点了点头,也不管不了这许多了,一咬牙,双臂一用力,嗤的一下,将那只羽箭拔了出来。伴随着那人“啊”的一声大叫,伤口中一股鲜血喷将出来,溅的乔峰满头满脸都是,他也来不及抹拭,连忙捧起那堆嚼烂的枯草败叶给他敷在伤口上。他怕枯叶会被血水冲掉,当下左手牢牢按住不敢松开,右手迅取过布条往他伤口上缠去,一条不够,再缠一条,直到十几条布条都缠完,他伤口的流血才渐渐止住。
乔峰手忙脚乱的给他包扎止血,虽只不到一盏茶时分,却也忙的满头大汗,额头上血水混着汗水流了下来,他伸袖胡乱一抹,心下颇为喜慰。再看那人虽然脸色仍是极差,但呼吸匀净,心想他这条命算是暂时保住了。
过不多时,那人微微睁开眼,看了乔峰一眼,又即闭上,嘴里出极低沉的声音道:“水,有没有水……给……给我水。”乔峰四下里一望,颇为为难,这座密林中有没小溪流过,去哪给他找水去,奔回家给他取水罢,又怕野兽从这经过,咬伤他的身子。正凝思间,抬头一望,但见一株株枣树上结满了枣子。其时谷雨前后,枣子还未成熟,只是一枚枚青色的果子,但总归聊胜于无。
乔峰攀上一株枣树,摘了几十枚枣子,他自己嚼了几枚,剩下的全喂给那人吃了。青枣虽然酸涩难咽,但几十枚下肚,却也饥渴稍抑。
那人睁开双眼,向乔峰微微一笑,以示谢意,双手撑地想要起身,但身子刚一坐起,牵动了伤口,一阵疼痛,复又摔倒。乔峰赶忙上前扶住,道:“你伤得厉害,歇一歇罢。”那人咧了咧嘴,现出一丝苦笑,低声道:“我,我不能待在这……不能,我的仇家很快……很快就会找到我……我……”乔峰好奇道:“你的仇家?有人要杀你么?”侧了头凝思一阵,忽道:“有了,我扶你去个隐蔽的所在,保准你的仇家找不到你!”那人沉吟了一会,道:“那,如此多谢你了,小兄弟,我跟你素不相识,你……你这么救我,我好生感激,你是住在这附近吗?”乔峰道:“我就住在这附近。”说着伸手把那人扶了起来。那人道:“你就住在这?这里……这里是少室山下。你,你认得少林寺的和尚吗?”乔峰道:“不认识。”
两人谈谈说说,穿出了枣林。那人受伤甚重,走了没几步便摇摇欲坠,乔峰便把他负在背上。别看乔峰年纪幼小,但他自小力气惊人,背着一个一百多斤的成年男子,却也并不怎么吃力。那人心下暗赞,道:“小兄弟,你学过什么功夫吗?”乔峰道:“我只五岁时跟爹爹学过一套少林长拳。在少林寺周围方圆几十里,不管男女老少,几乎人人都会这套拳法。”那人恩了一声,便不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