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竟行把自己的手放下来,他指了指门,眼瞳里是沉寂的灰色,长途奔波的疲倦就镌刻在眉心,抹不去。
“你现在就走,不要等我改变主意。”
掌珠看着他微有些凌乱的,下颌上生出的淡淡青色的胡茬,黑色的衬衫有着细小的褶皱,他从来都干净整洁,可如今却这般憔悴狼狈,他眉心蹙的那么深,仿佛永远舒展不开,掌珠多想伸手去抚一抚,可到最后,她只是低了头,轻轻笑了一下。
“傅竟行,你可不可以,抱我一下?”
她说着,抬起头来,望着他的眼睛,看到他漆黑瞳仁里,那个小小的自己。
自始至终,她有的,都只是那个小小的自己。
她从来不认为自己好到可以让一个男人刻骨铭心,永恒难忘。
所以,她相信,时间会把这一切都冲淡,他会越来越好,彻底忘记她。
她不从奢求生活给她多大的惊喜,所以得到还是失去她都很淡然,曾有人说,聂掌珠,你无欲无求,不过是自小到大,你想要的,不用张口就有人送到你的手中。
她习惯了等待生命的安排,习惯了不争不抢,习惯了,随波逐流。
她本可以转身就走的……
可这一次,也许就是一辈子再不相见。
她想要一个拥抱,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腹中小小的胎儿。
那是2o1o年五月三十日的中午十二点,宛城最大的和平广场上,有钟声幽远响起,惊的鸽群飞向天空,凌凌的铃声,把天空的沉寂划破。
宴会厅中的喧嚣早已平息下来,聂明蓉坐在沙上,顾长锦将她揽在怀中,她似是实在太累,额头抵在他的肩上,闭了眼,不一言。
聂嫣蓉惨白着一张脸,僵直了脊背坐着,目光紧紧盯着傅竟行和聂掌珠离开的方向。
傅景淳不时的站起身翘张望,心里忽喜忽忧。
未曾看到方才混乱场景的明朗,捏紧了拳站在窗前,小小的少年,已然傲骨初成,不容人小觑。
阳光从落地窗子那里照进来,却被百叶窗切成细细的格子,穿茶绿色长裙的年轻女孩儿,一步一步走到一身黑衣的高大男人身前。
“傅竟行……”
掌珠的手臂,软软的缠上了他劲瘦的腰,她用着一种很怪异的姿势踮起脚把自己的身体贴在他的身体上。
傅竟行平坦结实的小腹,触到了软软的一团隆起,温热的,让人想要落泪的,贴紧,再贴紧。
他想要抬起手臂抱一抱她,可她的身子却已经离开了他,像是春日的风,像是夏日倏然停歇的雨,永远都是这样,永远都是。
以为近在咫尺的,却偏偏隔着千山万水。
“……再见。”她轻轻的说了一句,转身的瞬间,长拂过他的手臂,他下意识的要抬起手……
她却飞快的走到门口,她拉开门,快步的走出去,砰地一声关上门,似乎是怕他,改变主意……
傅竟行听着她促急的脚步声,逐渐的绵密,然后又渺远,终于,什么都听不见了。
耳边是万籁俱静的沉寂,这世界上的声音仿佛一瞬间从他的耳边抽离干净。
傅竟行忽然笑了一声,又笑了一声。
她不是没有心,她只是,从来不曾爱上他。
聂明蓉听到脚步声传来,整个人倏然站了起来,掌珠跑的那样快,像是后面有鬼怪在追她一般。
“掌珠!”
聂明蓉挣开顾长锦的手,她上前几步,一把抓住她冰凉的手,握紧:“你跟我走,现在立刻跟我走。”
掌珠不说话,只是乖顺的任她牵着,聂明蓉第一次这样的失礼,顾不得与傅家的长辈打招呼,也顾不得顾长锦,拽着掌珠就出了大厅……
聂嫣蓉眼睁睁看着聂明蓉将掌珠拽走,她刚想跟过去,却看到了傅竟行的身影。
“竟行……”
聂嫣蓉喃喃的出声,缓缓站起身来,眼泪已经湿了眼眶。
傅太太一见到他,就气不打一处来,“我看你真的是鬼迷了心窍了,今天什么日子你都忘记的干干净净了是不是?你怎么能那样的胡闹!”
傅竟行站定,眸子里的神色漠漠的看向聂嫣蓉:“如果你愿意,订婚礼改到明日照常举行,如果你不愿意,我会给你所想要的任何补偿……”
“竟行!”
傅太太觉得他这样实在太过残忍,订婚礼他不出现在先,还是嫣蓉安抚了宾客,免除了众人对他的议论纷纷,好不容易他赶回来了,却又做出这样的惊人之举,幸而后面他拉着聂掌珠走的事宾客们不曾得知,不然传出去,他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傅竟行却并不理会傅太太,只是看着聂嫣蓉,他的眼瞳像是结了冰,他的唇像是含着薄凉的霜,他看着她,他与她说话,每一字每一句,却都像是要把她逼入绝境。
她曾经也是那样骄傲的女人,她曾经也无数次的在男人面前挺直了脊背,高傲的走开,她曾经也想过,这样汲汲钻营而来的婚姻和幸福,到底有什么意义?
可她走到了这一步,再没有办法回头了,她爱他,这一生,她不会再爱上除他之外的男人了,她入了魔了,她可以容忍这世上任何女人占有他,却唯独不可以是聂掌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