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眼望去,漆黑的夜色中,原本该是空无人踪,唯狐兔窜伏的此处,而下却是片片人头簇拥,在那芦苇丛里、在那荒地上,不知蹲坐了多少将士兵马!偶尔有兵械撞击,或窃窃私语的声音传出,但立刻,就又有低而急促,制止任何杂声的命令下达。河湾南边望之无垠的野地、田间,还在有一队队的人马、不断地在向此处静悄悄地开来,加入进蹲坐的战士们的行列。
……
“往觇薛世雄部营地的路上,我顺道看了下沿途的地形。在七里井南约十三四里处,有一河流,就是此条,定方告诉我说,是高水的支流。我细细地察看了,这条河一则,离七里井不是很远;二则,河边多芦草、野树,便於隐蔽。因我之见,窦公,此地可做我主力掩伏所在!”
李善道将直鞭,从这条河上移开,向西北移动,移到了薛世雄部营的西面,接着说道,“西边,我也去看了。窦公,闻河间之所得名,乃因其处在滹沱河、高水之间,故名河间,又闻河间号称‘九水环绕’,确然如此!其之周边,果多河水。薛世雄部营西边,亦十来里处,又有一河,滹沱河之支流也,亦利隐蔽,我之愚见,不妨可再择一部兵马,埋伏於此。”
曹旦不解其意,问道:“既伏兵於南,大将军,为何再伏兵於西?”
“不但西边要伏兵,东边、北边也要伏兵。”李善道直鞭在七里井的东边和七里井与河间县城之间也点了点,环顾了下围在沙盘周围的诸人,与窦建德说道,“窦公,伏於薛世雄部营南者,是主攻的部队;伏於西、东者,是夹攻的部队;伏於北者,是截击其部逃窜的部队!”
自己部中的将士中,尽管颇有畏战、怯战之辈,窦建德却是从来没有想过逃跑!
他是一个思虑沉稳、谋定后动的人。
一件事,不做则罢,一开始做,他就必要全力以赴,不避凶险,一定要把之做好。
所以,当大业七年,骁勇的孙安祖因逃避兵役,杀死了漳南县令,投其求庇时,他那时虽已是县中的二百人将,并也看出了隋室的天下将亡,唯却因觉得时机不到之故,他就没有顺势揭竿,而是招诱逃兵及无产业者,得数百人,令孙安祖率之,叫孙安祖去到高鸡泊中为群盗。
他与孙安祖说:“文皇帝时,天下殷盛,尚为高句丽所败。今水潦为灾,黎庶穷困,而主上不恤,亲驾临辽,加以往岁西征,疮痍未复,百姓疲弊,累年之役,行者不归,今重兵,易可摇动。丈夫不死,当立大功,岂可为逃亡之虏也。且观时变,必有大功於天下矣。”
又所以,高士达起兵后,因慕窦建德的义名,希望他能加入本部时,他亦仍是出於他对时局的判断,认为时机仍尚未到的原因,只愿意与高士达私下勾通,也没有就在那时加入起义。
直到因为高士达、孙安祖等群盗,凡往来漳南者,所过皆杀掠居人,焚烧舍宅,独不入窦建德他家所在的村里,引起了郡县的怀疑,认为他定是与贼徒交结,从而收系其家属,无少长皆杀之,把他一家都屠灭了,窦建德再无退路,他才率麾下的二百人亡归了高士达。
郡县的这一屠灭窦家,屠灭出了一个搅动河北的英雄豪杰!
既已投了义军,窦建德没有了任何的顾虑,便全心全意,投入进了举义反隋的大业!
又所以,大业十二年,涿郡通守郭绚率隋兵万余来讨高士达际,窦建德即主动请缨,亲引七千之众,在长河县,设计用谋,拼勇进战,只一战,便尽歼了郭绚部!杀略数千人,获马千余匹,郭绚以数十骑遁走,窦建德遣高雅贤、王小胡等追及於平原县,斩其献给了高士达。
又所以,当杨义臣消灭掉张金称,率部趁胜进至平原,再来进攻高士达,而高士达不听窦建德的意见,执意尽起精兵,前去迎战,窦建德担心他会战败时,为接应高士达,他没有留在营中,而是又亲临险境,自率精锐百余据险。
最终,还是没有能挽回高士达的败局,可就在其后,窦建德率百余骑亡去的途中,因见饶阳城防不严,只这百余骑,其部大败之余,他竟还敢於向饶阳起突袭,且城还被他打下了!
试问之,这样一个沉毅的人,七千人敢迎战万余众的郭绚部,大败之后的百余骑敢突袭饶阳城,薛世雄威名再盛,其部步骑再多、再精,窦建德有担忧是肯定的,可他又怎会就便怕也?
是逃、是战,是守、是攻,其实他是早有决定。
只曹旦等为的将士,怕了薛世雄,不敢与薛世雄打,他没有办法,才拖到李善道部到前,他尚未能定下作战的计划。赖了李善道的主意,终於他帐下诸将的军心定下,主动出击的决定总算做下,说实话,窦建德当下的表情、言语好似是没多大变化,他心中实已是十分振奋!
——昨天李善道与他在府门外私说的那几句话,所云是何?无它,是在建议他,既然曹旦等这么相信刘神婆,何不就索性借刘神婆之口,来激励曹旦等?窦建德恍然大悟,於是有了后来刘神婆的对答如流,逃走、投降都不行,得打这样的回答。
可是,虽说心情已极是振奋,他也没有想到,李善道的胃口居然这么大?
窦建德惊诧地说道:“二郎,察你此方略之部署,你是意欲全歼薛世雄部?”
“公以为何如?”
「16。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