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老爷,急事禀报!”
张老爷轻轻放下手中精致的青花瓷茶碗,目光中闪烁着好奇与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满。乔管家,这位跟随他风雨同舟二十余载的老伙计,向来行事稳重,今日却如此慌乱。
乔管家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好不容易站稳脚跟:“老爷,大事不好了,日本人……来了。”
“日本人?哼,来了又怎样?”张老爷轻蔑一笑,回想起自己在警察厅副厅长任上,与日本人的周旋可不少,那些穿着日本军服的阿猫阿狗,在普通人眼里或许能唬人,但在他张敬忠眼里,不过是小丑罢了。
“老爷,这次的日本人非同小可,他身后还跟着两个日本大兵呢!”乔管家焦急地说道。
话音未落,张老爷猛地一拍桌子,茶水都溅了出来:“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人请进来!”他深知,能带着日本士兵上门,绝非等闲之辈,自己这个闲赋在家的前副厅长,可得罪不起军方的人。
不多时,一位身着日式西装,却操着一口流利普通话的年轻人被恭恭敬敬地迎进了正堂。他便是陈浩,举止间透露出一种不凡的气质。
“张厅长,冒昧来访,还望海涵。”陈浩的声音温和而有力,却带着一丝异样的感觉,仿佛那日语的韵味在他的话语间若隐若现。
张敬忠心中暗想:这是哪门子的日本人?他打量着陈浩,越觉得这位访客的身份扑朔迷离。
陈浩轻轻摆了摆手,对身后的两个日本士兵吩咐道:“你们两个,就在门口守候吧。”
两个士兵应声而动,他们是从浅野太郎那里借来的,此刻如同两尊忠诚的门神,一动不动地守在大堂门口,那架势、那语气,无一不透露出浓重的日本风情。
张敬忠心中暗自点头:这日本话的味儿,还真是纯正,看来这位陈浩,确实是个有来头的人物。
他立刻换上了最热情的笑容,亲自引导陈浩入座,并吩咐下人送上香气四溢的热茶。
陈浩开始介绍自己的身份,并缓缓从怀中掏出一份烫金的请帖:“三日后,我的山本银行奉天分行将正式开业,届时将在四国酒店举办盛大的宴会。我特地备下此帖,诚邀张厅长莅临。若张厅长能拨冗出席,定能让此次宴会更加光彩夺目。”
张老爷接过请帖,指尖轻轻划过那烫金的边缘,心中涌动着复杂的情绪。张敬忠以一种近乎谦卑的姿态轻声道:“我早已不是那警察厅里手握权柄的副厅长了,如今不过是个凡夫俗子,一枚落入尘埃的石子。但若是您不觉得我卑微,到时我一定欣然前往,为您的盛事添上一份微薄的喜气。”
他心中暗自盘算,对方的气场显然非同小可,能结识这样的势力,对日后的展无疑大有裨益。结交强者,就如广植桃李,总有一天会阴凉满园。
然而,陈浩却以一种平静而坚决的姿态摇了摇头,这让张敬忠一时之间有些摸不着头脑,难道自己这个“平民百姓”的身份还不够格?
“张先生,您似乎还没有理解我的真正意图。”陈浩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凉意,“我的银行并非只为大和民族服务,而是向整个社会,向各个民族、各个阶层的人敞开大门。因此,我的开业典礼必须邀请社会各界的名流,才能让这场盛宴熠熠生辉。”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即便是奉天守备司令清泉少将,以及各级军官的出席,也仅仅是锦上添花。但正如古语所言,‘独木难成林,群芳竞艳春方浓’。我希望张先生能够运用您的影响力,联络奉天本地的各界精英,为这场宴会增添更多的光彩。”
张敬忠心中顿时雪亮,日本人这是想让他充当一个桥梁,连接他们与本土的势力。对方的背景听起来确实强大,连军方的少将都能请动,但这里面是否暗藏玄机,他却不得而知。
他心中暗自问:这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自己又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难道仅仅是为了换取一个人情?
于是,张敬忠打起了哈哈,嘴上满口答应,但言辞之间却充满了试探和旁敲侧击。他试图从陈浩的话语中捕捉到更多的信息,以便做出更为明智的决策。
陈浩则心中暗骂对方是只狡猾的老狐狸,但这也无可奈何。他初来乍到,对本地的情况完全不熟悉,缺乏经营人脉的时间。不过,他很快就想到了一个对策:既然搞定了浅野太郎这个熟悉情况的中间人,那么请人自然就变得容易多了。
他心中暗自得意:这样的策略简直是太妙了!对于本地那些有头有脸、有钱有势的人,他也可以采取同样的策略。而挑选张敬忠作为突破口,则是因为他不仅人脉广泛,而且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陈浩从浅野太郎的口中得知,他们正在暗中谋划让张敬忠重新出山,担任警察厅厅长一职。这个消息尚未公开,但陈浩却已经敏锐地捕捉到了其中的商机。他明白,如果能够借此机会与张敬忠建立起深厚的交情,那么未来在奉天的展将会更加顺利。在陈浩的棋盘上,他无疑是一颗尚未落子的珍贵筹码,只需轻轻一推,便能预见一场精彩绝伦的交易。
“张厅长,可曾想过再次屹立权力之巅,重启辉煌?”陈浩的嘴角勾勒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仿佛是在抛出一个诱人的饵。
“嘶——”张敬忠轻轻端起茶碗,浅酌一口,试图掩盖内心的波动。说实话,对那曾经挥手间便能令风云变幻的日子,谁又能真正做到波澜不惊呢?他曾享受过万人簇拥,也曾体验过权力的甜蜜,那种滋味,如同鸦片般令人沉醉,难以割舍。而失去权力后,他所品尝到的世态炎凉,更是如刀割般刻骨铭心,让他永远铭记。
毕竟,他那几百万的家财,哪一分一毫不是依靠权力这把锋利的剑,从荆棘丛中披荆斩棘得来的?张敬忠深知权力的魔力,它虽无声,却能点石成金,让无权者俯称臣,让有权者傲视群雄。
然而,面对陈浩突如其来的橄榄枝,他并未轻易相信。他瞪大了眼睛,试图从对方的眼神中捕捉到一丝破绽。他心中暗想:此人究竟有何能耐,竟敢口出狂言?
陈浩却并未急于辩解,只是嘴角上扬,露出一抹神秘莫测的笑容:“此事嘛,咱们不妨拭目以待,看看结局如何。”
“老爷,晚餐已经备好了。”乔管家的声音如及时雨般响起,将张敬忠从纷繁的思绪中拉回现实。他抬头望向窗外,天色已暗,不知不觉间,他竟已枯坐了几个时辰。
陈浩那句“拭目以待”,如同一根无形的线,紧紧牵动着张敬忠的心弦。他左思右想,始终无法得出一个明确的答案。他的筷子悬在半空,夹着一块菜,却忘了送入口中。连坐在一旁的女儿张明月都察觉到了他的异样:“爹地,你今天看起来心事重重的,到底生了什么?”
张敬忠长着一张典型的国字脸,而他的女儿张明月却拥有一张漂亮的鹅蛋脸,五官精致得如同精心雕琢的艺术品,无疑是上天赐予的瑰宝。她不仅容貌出众,更难得的是聪慧过人,常有越年龄的成熟与睿智。
张敬忠决定听听女儿的意见,便将下午的遭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张明月:“乖女儿,你觉得我该不该相信他呢?”
张明月微微一笑,眼神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爹地,银行这种庞然大物,岂是常人所能驾驭的?咱们不妨静观其变,看看他究竟有何等神通广大的本事。”在晨光初破的静谧中,张明月的话语如同锐利的剑,直指问题的核心。“谈及开设一间钱庄,数十万乃至百万银两,已足敷使用。然而,若要谈起那举足轻重的银行,哪一家不是以数百万乃至千万的巨资为基?更何况,银行之门,岂是凡夫俗子所能轻易叩开?若无深厚背景,恐怕早已化为他人腹中之食,连骨屑都不剩。”她的分析,让在座之人心头一震,不禁对那位幕后人物的背景多了几分揣测。
“至于那位神秘人物,能请来日本少将亲自站台,其能量之大,可见一斑。”张明月嘴角微扬,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不过是仗着父亲的人脉网,广撒英雄帖罢了。我们就索性来个顺水推舟,将那些达官显贵一一请来,让他在银行的业务版图上,不得不与我们有所交集。人情既已做到,至于那承诺能否兑现,父亲大人,您大可不必过分挂怀。属于我们的,迟早会落入囊中。”
张敬忠闻言,心中暗自赞叹女儿的聪慧与远见,自己确是身陷局中,未得其要。他苦笑摇头,心中暗道:做好分内之事便好,其余种种,非我所能掌控,即便手握重金,亦不知该投向何方。然而,这一夜,他仍辗转难眠,思绪万千。
次日清晨,天边刚泛起鱼肚白,张敬忠便已起身,开始忙碌起来。他亲自书写请帖,又以自己的名义一一送达,对于那些地位显赫之人,更是亲自登门拜访,诚意十足。
“敬忠兄,稀客稀客!今日怎得有空光临寒舍?”奉天商会的会长见到张敬忠,一脸惊讶。
“原来如此,我正为此事烦恼,你的请帖就来了,真是雪中送炭啊!”会长接过请帖,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张厅长,后会有期!”告别了会长,张敬忠的心情有了微妙的变化,仿佛重新找回了昔日身为厅长的那份自信与干劲。
从“张厅长”到“张敬忠”,再到如今“张厅长”的称谓重归,这一路的起伏,让张敬忠感慨万千。一日之内,他拜访了四五位重量级人物,现了更多不为人知的秘密——那些与日本人交往甚密者,虽已得知消息,却因未获请帖而愁眉不展。他们渴望出席,这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宣言。
如今,能否获得请帖,已成为衡量一个人身份地位的新标尺。那些被拒之门外者,只能默默承受地位不足的无奈。在这场金融盛宴的背后,一场无声的较量正悄然上演。踏入府邸的那一刻,乔管家仿佛一阵风般掠过门槛,满面春风地迎了上来:“老爷,您可算是踏进了这扇家门,今日门槛都快被踏破,数不尽的访客纷至沓来,皆是怀揣着一份沉甸甸的期待,只为求得一张您的请帖。”
张敬忠这才恍然大悟,门口那几辆光鲜亮丽的马车原是为此而来,它们如同忠诚的守卫,静静守候着主人的归来。那些昔日里难觅踪影的办事之人,如今却如潮水般涌来,将门前小径挤得水泄不通,这份热闹,自他卸下官袍以来,已是久违的景象。
张敬忠不禁心生感慨,这卸任后的“闲职”竟也藏着几分妙处,让他那被岁月磨砺的架子,再次不自觉地端了起来。他心中暗自思量:这请帖可不能轻易示人,非是街角阿猫阿狗所能企及,须得是有一定分量的人物,方能入得此门。或许,这正是他重登厅长宝座的一条捷径。
在这样的念头驱使下,张敬忠慷慨地将请帖递给了几位腰缠万贯、身价数十万的大亨,他们的笑容如同春日暖阳,让张敬忠的心中涌起一股久违的成就感。至于那两位资产仅十余万的小户,他轻轻摇头,抱歉之情溢于言表:“抱歉,诸位还需再努力些时日。”
在这个时代,拥有数万大洋便足以开办两家工厂,张敬忠设定的门槛已不算低。然而,在银行即将启幕的前夕,他手中的请帖如同落叶般纷飞,近两百张之多,几乎将奉天城内有头有脸的人物一网打尽。
放请帖的过程中,张敬忠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手握重权的日子,那份滋味,让他对陈好的事情更加上心。他主动请缨,亲自操办,将此事视为己出,不仅自带干粮,更是忙前忙后,那股子热乎劲儿,比任何人都来得热烈。
终于,那个万众瞩目的日子来临了,银行的大门在晨光中缓缓开启,张敬忠站在门前,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自豪与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