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冬梅素妆裸颜,单薄的衣物仅靠披着的一袭狐毛大裘来抵御冬寒,垂着的及肩秀发已出现了一层透亮不及洗落的油光。她显得憔悴,在江州四处寻找着一人的身影。
她略显无助地抱着马儿,想起了当年。
苍楼承清十二年。
江州,江城。
时年初秋,小雪。
有一少年郎坐在窗前,抬头看着纷纷雪落,他搁置了手间重读三百六十七遍的那一本《南城》,任黄皮书重合斜倒在桌案旁。
漫天的雪透着白光直落到院墙,墙根的杂草,墙底的碎叶上。他忽地抬起头朝上看,瞧见了连着天的白。
他想起《南城》里的一句:“连栈飞雪纵无迹,三分烟云在人间。”正应此时,飞雪还未在地间留下些许痕迹,人间便已白得宛若是天上的仙境。
少年郎起了身,随着视线里的雪落目光也落在窗下的地间。
雪入了地,静悄悄的,却没了影。
他脑海里又浮现出一句诗来:“雪落悄无声,微波荡无痕。”少年郎此时可以证实雪落到地间确实没有声响,可“微波荡无痕”便无从佐证了。
少年郎攥紧了双手,像两个小包子,热乎乎的,白嫩嫩的;半晌,他才松开手,呼出一口热气来郑重其事的说道:“我要学武功。”
他姓陈,名明秋,字承天。
苍楼承清十二年时他正值十二岁。
他格外不喜欢陈明秋这个名儿,甚至有些厌恶,因而爷爷说他初生时极有可能
活不过明年的秋时,故而取了明秋为名。可他却不能用字,确切地说不能用“承天”二字表字。
陈明秋起初很困惑,为何他有字,却不能用字,陈承天,比起陈明秋来说不是好听许多啊?
爷爷告诉他说:“承天承天,承受天命,这二字可是多大的气魄,你还小,怎么能用的住这字呢?等你将来有了承天的本领啊,再用这字那该有多气魄!“
他夸张地张开双手比对着给爷爷看。
他笑嘻嘻地说:“有没有这么气魄呀?”
爷爷伸出大拇指来眯着眼笑着说道:“比这还气魄!”
陈明秋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门,院落都是枯黄了的碎枫叶夹杂着许多颗裂成几半的尖毛球,他小心翼翼地躲过被风吹至屋檐下的碎叶,以免惊扰了院落的他人。可他才下了石阶,便见冬梅姐从院门外入了内来。
木门合上时,咯吱连着响了几声。
陈冬梅的面容清秀,相貌端正,右手撑着一把黄纸伞,左手则拎着盛着三颗腌白菜的菜篮子走向他。
“未想到初秋便下了雪,府里闲来无事,我便拿些极好的腌白菜回家来给你尝尝。”陈冬梅说着,便将左手盛着三颗腌白菜的菜篮子递向他。
少年郎低着头接过菜篮子,并心虚地喊了一声:“冬梅姐。”
陈冬梅将黄纸伞移至他身上,替他挡住飘飞的雪花。
“怎么这时才想着要去学堂?”陈冬梅皱起眉头疑惑的问道,“也不
带书么?”
“昨日先生已告了假,近日都不须去了。”陈明秋据实以答。
“那你是要去哪儿玩?”
陈明秋缩起头,他不擅欺骗,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迟疑了片刻,陈明秋才畏畏缩缩的说道:“只出去走走……”
雪缓缓落着,却落不及二人的黑发上。
这时,陈冬梅背着少年郎的另一边瞥过脸去。
少年郎以为冬梅姐生了气,与爷爷一般不让他学武,他有些心软,他不想让冬梅姐生气,可他一定要学武功。
“冬——”
“你看,等雪再落些时候儿,我们又可堆雪人玩儿啦!”
好吧,是陈明秋多想了,原来冬梅姐眼里想的只是能堆雪人的那事儿。
他长出一口气来,还好,差点就暴露了他要去学武功的事。
“冬梅姐堆的雪人总是没我高!”他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