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剑之人闻声已踏雪而去。
灰茫茫的雪里有一辆覆着雪的马车下来了二人。
陈明秋倒在风雪里,那是赵寒烟最后见到的场景。
赵寒烟抓着他的一只手想扶起他,可又实在抱不动他,只得眼巴巴等后边慢步而来的父王。穿着紫袍大氅的男子无奈背起那少年郎,却不知身后背着已陷入昏迷之中的少年郎使劲抓着少女的手不放。
赵寒烟觉着他的手好冷,连忙将另一只手覆上,紧紧随着父王走去。
白雪皑皑,一车慢行于茫白天地间。
“王爷,那是个高手。”驾着马车的人朝着里边说道。
里头的人点点头,却只顾瞥着眼看那昏倒的少年郎还紧紧牵着自家女儿的手,他不是滋味的说道:“竟是个轻薄子,便该让他在雪地里躺着。”
“父王,你莫要如此说,他许是将我当成他娘亲了呢。就像我呀,我就喜欢牵着母后的手呀!”少女说着,看着他惨白的模样,又说道:“父王,他的手可冰了,该不是得了风寒,待会我们找个大夫给他瞧瞧吧?”
“哼!此种轻薄子,便该早些去死!”
“父王!”
“好,好,待会我们找个大夫给他瞧瞧就瞧瞧,父王说着玩呢!”男子眼瞧着宝贝女儿要拔他的髯须连忙答应,可见得眼里满满的慈爱。
“敢问王爷此行有几成把握?”外头的人小心翼翼的问道。
“你不必提醒本王,本王既来了苍楼,便做了十成的
把握。”
“敢问——”
马车内的男子怒道:“安在烈!本王何时不在你的眼里了?”
“臣惶恐,请王爷恕罪!”
“你可知苍楼的人觊觎我们牧梁楼兰许久已矣……”
“楼兰可是我们牧梁唯一一块有常温四季之地!王爷你怎?!”
听得楼兰二字,少女忽得害怕起来。
几百年前,楼兰本是牧梁的古都,可南方苍楼日渐国力强盛,开始蚕食鲸吞牧梁国土,迫使牧梁往北迁都。牧梁历史上,楼兰几度成为苍楼国土,但最终重归牧梁,可如今父王却好似打算将楼兰让给苍楼。
“父王——你不可将楼兰让给苍楼!”少女抗争般的喊道,她额前的淡紫色水晶吊坠摇晃着难以平息。
“住嘴!”牧梁王说,全无先前那般疼爱模样,他冷冷道:“此事烟儿毋需再提!不然我便将此人丢到野地里喂狼!”
牧梁王不顾牧梁的长公主如何撅着嘴,他侧过头朝一边看去,那方向透过马车,正是牧梁的方向啊。
牧梁内乱,连他的发妻——烟儿的母后都保护不住,更何谈保护得住楼兰,又更何谈保护得住牧梁?他若不献楼兰于苍楼,又如何借兵平叛?牧梁王心知他所说的十成把握不过只有十分之一,若是苍楼的皇帝稍微精明一些,便断然不会答应于他,想必还会驱兵北上,直取牧梁……他已是秋后的蚂蚱,不过殊死一搏。
牧梁王捏紧了拳头,却又无可奈
何的松开。
他看向受了委屈的烟儿,伸手盖在女儿的手背上,女儿的双手又覆在少年郎的手上。
少年郎未醒。
少女欲哭却无泪。
牧梁王心疼的捏了捏她的手背,她的眼泪想必都已经为母后哭干了吧?
鹅毛般的大雪,胜过柳絮时的纷飞。
牧梁王赵珣犹记得他年幼时初到苍楼,苍楼的江州遍处都是杨柳,恰好人间三月,恰风来,柳絮纷飞起。轻而白的柳絮落到他的发髻上,他轻轻摘下,直感觉柔柔的,一丝也无雪般寒冷。他张开双臂,兴奋地扑着不断落下的柳絮,在江州百姓的眼里像一个得了失心疯的痴儿。
马车顶已覆着厚厚的雪,在雪原里高高在上。
一位女子立于风雪里,挡着马车的前路,马车两旁是白了的稻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