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运筹帷幄,将丐帮与盐龙帮之间的厮斗,变为一场武林大会。几日之中,不少武林名宿收到请帖之后,都纷纷行动起来,向着天梯山赶发。这些人也想亲眼瞧瞧,这场龙争虎斗该当如何收尾;丐帮居天下第一大帮,经久不衰,如今遭此剧变,是否能重整旗鼓或是就此一蹶不振。这使得原本人迹罕至的西北之地,乍然间变的热闹起来。
一晃数日,眼看明日就是八月十五,这天晚上汤枫将玄空带到院子之中。玄空以为大哥又想劝自己离开此地,心中倒也不怎么在意。只听汤枫说道:“兄弟,我们虽有所布置,但明日一战,仍是凶险无比。你既心意已决,我也不再劝你。只是有一点,倘若时局不利,你第一时间要想着先脱身。须知你身上的东西,绝不能被妖人所获。”玄空这才想到,原来汤枫执意把那东西塞给自己,还有这一层意思。当下应道:“是,大哥我知道了。”
汤枫又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道理你也应该懂。”玄空又点了点头。
他见汤枫那俊朗的面上愁云满布,已经没有了往日的洒脱,便想宽慰几句。抬起头见那一轮圆月,月光皓洁,开口吟道:“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转头对汤枫道:“大哥,你瞧着月亮多好看!八月十五有团圆之意,明日我们把老帮
主救回,便能团圆了。”
汤枫自来喜读诗词,听见玄空所吟词赋甚妙,眼神一亮,说道:“兄弟,你这是什么词?写的可真好!”玄空诧异道:“这是苏大胡子写的,你没听过吗?”此言刚一出口,他猛然想起这首苏轼的《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乃是熙宁九年中秋所创,如今刚是熙宁四年,尚有五年时间这首词才能问世。他无意间说露了嘴,脸上一红,忙道:“不是!不是!我可能是记错了。”
汤枫则反复念着那句词,品味良久,才道:“苏先生的词真好!只是这么好的词竟没有广为流传,有些可惜。”
玄空正想说个别的话题,岔开此事。汤枫又道:“兄弟,我把你叫的院中,其实还有旁的事。”玄空最怕他继续追问那首词,连忙接道:“大哥请说。”
汤枫道:“你我兄弟二人结义一场,我身无旁物,没什么能留给你的,唯有一个锦囊还是个烫手的山芋。我思来想去,想将一门我平生最为得意的掌法传给你,也不知你愿不愿学?”
玄空依稀记得那日在小酒馆中,汤枫以一门劈空掌法力战三大高手,逼得三人均不能近身,威力非同小可。他心知汤枫所说的应该就是这门功夫,心中一喜,说道:“大哥愿意传授,小弟自然愿学。”
汤枫点头,微笑道:“好!”他随即摆出一个起式,同时说道:“这路掌法并非是我师父的
武功,更不是丐帮的武功。而是我年少之时,在江湖上游历,偶然所获的一门道家掌法,唤做‘蓬莱三仙掌’。传闻乃是道家大高手蓬莱仙人观自然气象,感天地造化创出的掌法。”说话间他手腕一翻,刹那间一声闷响,一道掌力陡然击出,如同一枚无形兵刃破空而去。远处一石墩“啪”的一声,石屑纷飞、炸裂开了。
玄空赞道:“好掌法!”汤枫道:“蓬莱三仙掌,不重招式,重掌意与掌势。我使这一掌叫‘惊蛰鸣雷’,你须记得应当如春天的第一声雷鸣,惊天动地、划破长空。”
随即汤枫双掌一推,掀起一股劲风席卷而去,前方大树冠顶枝干尽折,纷纷落下。这一掌比之前一掌,威势虽减弱,却胜在力至广被,细细品味,真是各有各的妙处。玄空不禁又赞一声。汤枫说道:“这一掌叫‘风起排云’,你只消记得风起云涌、风起云散就够了。”
他话刚说完,手掌微微一震,又一道掌劲破风而过。打在树干之上,竟尔洞穿一个小孔,便如同一件暗器一般。玄空为之一惊,这道掌力虽不起眼,却是令人防不胜防。汤枫道:“这一招唤做‘穿林打叶’,当如林间穿梭而下的一滴雨水。”
玄空点了点头,他心知汤枫现下所讲的是“蓬莱三仙掌”的掌意,遂用心记下。同时也跟着比划几掌。
汤枫见他立时领悟,颇为高兴,想到
明日过后自己虽生死难料,但这门掌法却还流传于世上,心中也有所慰藉。随即又传下运功法门。这“蓬莱三仙掌”不练内力本体,却对真气内力的运用要求极高。寥寥千字的法诀,蕴含了道家掌法最为上乘的武理。
待到玄空全部学会,已是暮色苍茫。玄空平生所学拳脚功夫,俱是佛门武学,今日忽然习得道家高深武学,顿感爽心豁目,不由得对蓬莱仙人生出敬仰之情。他感叹道:“‘蓬莱三仙掌’果然了得,这位蓬莱仙人能创出这样的掌法,定是一位高人。只是不知他现在何处?若有机会实应该登门拜谒。”
汤枫笑道:“你若早生几十年或许还能一睹蓬莱仙人的风采,这位高人早已羽化飞升了。”玄空道:“原是如此,怪不得道门三尊之中并无蓬莱仙人的名号。”汤枫听他所言幼稚,又是一笑,道:“兄弟又说笑了,当今道门首尊红龙真人也只是蓬莱仙人的后辈。而且,蓬莱三仙掌恐怕你想的还要高深莫测,我传你的也只是残卷而已,我若学了全本,岂会忌惮那华辉?”
玄空尤为震惊,仅凭汤枫所授三掌,这门功夫就能列为S减级别,若是全本的话,或许已经达到S级了。自来创功比练功难,每个一段时间,江湖上总有人能位列绝顶,但这些高手也不见得能创出S级的武功。
两人又聊几句,见夜色已深,便各自休息
去了。
第二日清晨,丐帮众人持枪鹄立,向着天梯山赶发。玄空所在据点尽是帮中精锐,因此人数不多。如今更有许多普通帮众相继赶到,显得丐帮人马声势浩大起来。
一路之上,不时能够遇到一些武林同道。汤枫不愿有失礼数,皆与之抱拳见礼。偶见江湖中的名宿,便下马拜见。行了一个时辰,才赶至天梯山。见此山高耸入天,山峰巍峨,陡峭峻拔,山势雄浑突兀,令人心生敬畏。
此时,华辉已在半山腰上设下一块宽敞的场地,中间搭了一处擂台。他是前几日才得知群雄赴会的消息,虽有所准备,仍不免稍显仓促。
今日是他盐龙帮重新扬眉吐气的日子,只见他身穿紫金袍,头戴一幅玉冠,显得神气十足。他身后站着三位老者,一身锦衣玉带,也是趾高气扬的。正是盐龙帮银、铜、铁三大高手,即为施隐、管佟、穆铁三人。
一会时间,这场地四周已经聚集了不少四方的英雄好汉。群雄中,像少林派的玄慈方丈、隐仙派的云阳子、清凉寺的神音上人全是想着能化解两派的矛盾,多造功德善业;而崆峒派的青灵子、峨眉派的司徒荆早年受过姜老帮主的恩德,有意相助丐帮;反之,昆仑派的勾陈子则是华辉请来助拳的;剩下大多数人只是来看个热闹,都想瞧瞧这两帮争霸,最后如何收尾。
就在这时,不知谁喊了一声,丐帮到
了!群雄一阵骚动,立时闪出一条道来。汤枫在前,奚长老在其后,领着丐帮一众人马走到场地中央来。玄空穿了一身八袋弟子的行头,在一群丐帮弟子中,就连玄慈、玄苦也没注意到。众人瞧见汤枫,纷纷提起精神,暗想:“正主到了,好戏开演了。”
华辉见群雄齐至,丐帮也到了,当先跳到了擂台之上,俨然摆出一幅大会主人公的姿态。他拱手抱拳向着四方一拜,说道:“今日各路英雄光临我天梯山,让老夫深感荣幸!”说话间,银、铜、铁三大高手也走上前来,与群雄见礼。
华辉又道:“只是今日之事,实是弊帮与丐帮之间的私人恩怨。不想惊动了天下英雄,委实让老夫心中不安,再此向各位致歉了。”华辉正要向群雄下拜,汤枫脚尖一点,也跳到了上来。两人相对而视,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皆赫然而怒。华辉冷哼一声,也不再下拜。汤枫则是强忍着怒火,抱拳团团向着四方拜去。他说道:“今日天下英雄赏光,共聚于此,小可感激不尽!”
汤枫行走江湖广交善缘,在武林中名声甚好。他这一说话,也有不少人纷纷响应。有些冲着他一抱拳,有些则说道:“汤大侠多礼了!”这让他心中生出丝丝暖意,又下拜一圈才道:“今日之事本是丐帮与盐沙帮的私事。”这时他手指着对面的华辉,接道:“然而这位华
帮主,暗中勾结‘二十四鬼’这些妖人,残害我恩师姜老帮主,大违江湖道义!我丐帮来此就是为讨一个公道,这才邀各位英雄在旁做个见证。”
此言一出群雄议论纷纷,有的想到:“听汤枫言之凿凿,难道传言是真?盐龙帮真敢与那些妖人结交?”又有人想:“原来我还不信,想不到姜老帮主真被盐龙帮捉住了,看来今日是不虚此行,真叫我大开眼界。”
华辉还未答话,身后铜沙老人管佟先说道:“汤枫小子,你可莫要血口喷人!我盐龙帮要拿人何须旁人插手?”他身后众多盐龙帮弟子也纷纷叫喊起来。华辉清了一声嗓子,这些嘈杂的叫喊声登时又熄了。只听他朗声说道:“汤枫,话可不是轻易说的,你污蔑我盐龙帮勾结二十四鬼,可有证据?众位英雄,你们瞧着天梯山上可有二十四鬼的影子?”这话说出,有人心想:“毕竟空口无凭,确实不易分辨。”也有人想到:“但那汤枫素有君子之称,他的话还是一几分可信度。否则若无外力,凭丐帮帮主姜稹的武功,你盐龙帮怕是奈何不得。”
西边昆仑派中站出一人,见他身穿素色道服,面相儒雅,三绺髭髯飘然于前胸。旁边的小丐告诉玄空,这位就是昆仑掌门勾陈子。玄空心道:“此人既是为华辉助拳,想来说不出什么好话。”
那勾陈子道:“众位英雄,贫道昨日就上
得天梯山,却不曾看过有什么妖人在此作祟。”众人均知他是在帮华辉说话,心中生厌,更有几人低声叱骂。盐龙帮弟子则跟着起哄,纷纷叫喊道:“勾陈子道长所言甚是!”“勾陈子道长仗义执言,不愧为昆仑派掌门。”
丐帮弟子已经开口骂起来,却听有人运内力大声说道:“勾陈子,这是丐帮与盐龙帮的事,你插什么话?”这人站在崆峒派首,是一位银发老道,玄空料想这位就应该是崆峒派掌门青灵子。勾陈子见他当众拂了自己的面子,面露愠色,沉声说道:“怎么?贫道说一句话,道兄都不让吗?今日若不是武林大会,我倒想领教领教崆峒派的高招!”青灵子也不让步,说道:“好啊!我也正有此意。”
两人顺势就要跃上擂台。华辉与汤枫分别将两人拦住,一个说道:“道长莫怒,对付丐帮,且看老夫的手段!”另一个则是抱拳道:“前辈仗义执言,小可感激不尽,但今日既是弊帮与盐龙帮的矛盾,解铃还须系铃人,仍该由两帮自行解决,前辈还请作壁上观。”眼见两个老道士强忍怒火走回原处,一些人不禁幸灾乐祸起来,心想:“等下两帮恩怨了结之后,这两个牛鼻子多半还要打一架。嗯嗯,好!最好都打起来,这武林大会才没白开。”
华辉道:“汤枫,这是你我两帮的恩怨,不要扯上旁人。”他伸手向后一
指,众人顺着看过去,见后面山壁之上有一处洞穴,洞口有几人把手。随后又道:“今日你既来了,我也让你瞧个明白,你师父姜稹老儿现正囚在这洞穴之中,你想救他也有法子。只需你自己带上手铐脚镣走进洞中,把你师父换出来,我立时就让他和丐帮的人下山,天下英雄均可作证!”话音刚落,台下银沙老人施隐将一副精钢打制的链锁丢到了汤枫面前,狞笑道:“嘿嘿,汤枫,老夫也想看看你这‘洛邑君子’是否忍心将你师父留在那黑漆漆的洞穴,他浑身是伤,这条命已经凉了一半啦。”
汤枫闻言心神大恸,目眦欲裂地瞪着盐龙帮众人,怒道:“你!…你们把我师父怎么了?”穆铁道:“也没怎么,他老人家年岁大了,现在手脚似乎都不好用了。”言中之意,姜稹的手脚已经尽数折断。汤枫又是心中一痛,险些就要哭出。
这时只听人群中一声“阿弥陀佛,罪过罪过!”众人一瞧,原是玄慈方丈说话,当即都不做声了。毕竟少林寺乃当今正道之首,玄慈方丈在江湖上地位之高,远非旁人可比。
只听他说道:“华掌门,姜老帮主是武林前辈,他行侠仗义、造福于民,更为我汉人江山做过许多善事。你这么对他实在不应该。老衲于心不忍,今日想恳求华掌门放他一条生路,你既已经伤他这样,便让他下山吧。”他双手合
十,续道:“阿弥陀佛,所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所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不料那华辉却道:“方丈此言差矣!”群雄心中一动,心道:“今日这华辉底气够硬,丝毫不留一点颜面,竟直接顶撞于玄慈方丈。”听他续道:“我常闻因果循环、善恶有报,一切皆有因果。当年我兄长做盐龙帮帮主,姜稹这老匹夫一言不合,将其打成重伤,致浑身瘫痪,最后抑郁而终。这等深仇大恨岂是说了就了?若因大师一席话,这老匹夫就免于因果报应,我看不行!”
旁人均想,当年你盐龙帮行事霸道、长恶靡悛,姜老帮主打伤你兄长定是事出有因,但此事已有数十年之久,谁也无法再去品足论道。玄慈方丈也感不易辩驳,一时间想不出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