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白这才反应过来的收了刀,露出一个冷笑,紧接着三招使出,每一刀都带着锐利的寒芒,如九万里地底的深冰,又如冬日里被封在湖底的明月,每一招每一式、每一劈每一砍、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透露着势不可挡的杀意——
时玄兰眯着眼用箫去挡,每一下都刚刚好的挡住,他的动作从容雅致老辣无比,似乎即使是当年名震江湖的第一刀客在他面前也不过稚童而已——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也确实如此。
秋月白倾身劈来,时玄兰偏着身子躲过,执刀人早已料到这一步,在刀擦着他面前过去时忽然猛地一转方向,时玄兰冷笑着用箫去迎,紫竹箫转动之时刀刃也被他搅了进去,秋月白有意劈他的手,他偏不让,这时候一掌袭来,时玄兰衣袂一荡,推拉来回之间刀与箫有自己的对法,掌与掌之间也有自己的对法,居然就这么两模两样的打了起来!
这时候秋月白也知道不行,猛然收到先向后退了几步,随即以退为进对准面前人的脖颈削去!!
这一刀如果落到实处,必定人头落地,但时玄兰若是这么轻易就能杀,只怕就枉负了他得意楼楼主的名号。
在刀尖即将到达咽喉之前,紫竹扇从腰间抽出迅速打开,刀尖抵着扇骨与扇面划过转而攻向他的胸口。但时玄兰却在扇面破洞之前借力打力,人向后连退五步躲开那几刀,直到退无可退之时他将扇子抛掷而出,带着凌厉的劲风直冲着秋月白的面门,秋月白为躲这一击只能暂时放弃对他的逼迫,场面暂时平衡。
时玄兰笑了一下:“不错。”
冰凉的发丝贴着脸颊,秋月白用空出的手将其拂至耳后,他余光扫过地面上破裂的折扇,又扫过时玄兰手中已经出现裂纹的紫竹箫,慢慢抬了抬下巴,漠然的目光如深冬的飘雪:“拔刀。”
时玄兰看着他的脸,心想,好冰冷的一张美人面。
好无情的孩子。
——不过,也确实到了该拔刀的时候了。
他叹气,刀出鞘。
听刀鸣,饮黄泉露出刀身,其外貌与二十四桥足有八分相似,或许有昨夜已经饮过血的缘故,刀身流丽丝毫不似尘封多年的老刃,倒像是新从炉子里开出来的一样。
一时之间,两两相望,这对养父子终于在今日撕破脸皮、露出了藏在面具下的利刃,或许一切在多年之前就已经有了定局,从很久很久之前时玄兰不远万里找到他并且将他带回得意楼开始……一切的一切,就如东流逝水、西落垂阳,如世界上许多像这两件事物一样都拥有规律的东西——命运即是如此体现,凡尘种种,早有判断,无人可改,无人可变。
时玄兰半生算计,最终培养出一把对着自己的利刃,这或许就是上天对他的报应。
但他却在安慰对面的人。
他说:“别怕,阿月,别怕。”
——他在安慰他的报应。
同样也是在展现他自己的傲慢。
秋月白看着时玄兰提着刀慢慢踱步,衣裳之上的祥云与鹤生动如真,他朝着自己身侧走去,秋月白抬刀用刀刃拦住他,可下一瞬这人便消失在原地来到了另一边!
刀锋一转,二十四桥与饮黄泉在空中交接,发出金属撞击的铿然之声!
时玄兰的目光透过面具静静地落在秋月白脸上,瞧见他如蝶翼般的睫毛,根根分明。
“你确实有大进步,”他缓缓道:“嗯……天底下到底再没有人比你更令我满意了。”
话音刚落,刀刃顺着刀刃滑动,秋月白一个旋身削向他的手臂,却被他躲过,饮黄泉刀背向上抵住秋月白的腰将人挑起,秋月白借力跃到空中,一脚踢向他,一招、两招、三招……时玄兰内里深厚到即使是中了毒也还是游刃有余,秋月白被他逼退七步,而后再次俯身而上,身姿如惊鸿掠影,刀快如雷霆,每一招都直奔要害而去!
时玄兰仰着脑袋躲过最近的那一刀,刀锋削落了他一小节头发,他没有立马反击,也没有阻止秋月白的动作,只是欣赏着面前人的招数,等到最后迅速伸出两根手指别住刀刃使其改变位置:“阿月,你似乎忘了,你现在用的招式都是我教的,没人比我更熟悉他们了。”
秋月白瞳孔微缩,下一瞬他看见饮黄泉的刀尖冲着自己的脖颈而来,明亮的刀刃之上甚至能映出自己的眼眸,二十四桥迅速与其对上,两样利器碰撞震得虎口发麻疼痛,不用想也知道受伤了。
“我还记得你拜我的那一天,你那么小,那么单薄。”对面人微微歪了脑袋,似乎在思索,在回想:“我坐堂上,你跪堂下,你敬酒,将酒杯高举着让我拿,猫儿一样的声音唤着我,我那时候想底下跪着的真是一个可爱的小东西,你比世界上绝大部分人都要有意思的多。啊……喝了你的酒,就是你的义父了,这辈子我们休戚与共,你会陪我到白头的……对罢?”
回答他的是又一刀袭来,这一刀比之前的要更加用力,震得人整条手臂都在颤抖。
秋月白面色惨白,黑的发、黑的眼珠、与眼下那一颗鲜艳如红梅一般的痣,衬托得他这个人脆弱又坚韧,美得就像琉璃……世界上最美丽、最光彩夺目的琉璃。
他说:“我不会陪你,绝不。”
“不,你会。”时玄兰说:“你此时岂不就是在陪我?你放弃了他转而过来找我,做出决定的时候你在想些什么?想他、想我、还是想你自己,想这如一团乱麻的宿命?哈,你流血了,你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