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血仇。
宋卿卿或许根本不知道她们的第一次相见乃是尘晚的刻意而为之。
她们打从一开始的遇见就是充满了谎言,她根本没有宋卿卿所知道的那样好,接近宋卿卿也根本不是想要与宋卿卿做朋友——她只想杀了宋卿卿。
她恨宋卿卿的父亲,更恨自己的叔父,若没有这些人,她便还是上梁国最尊贵受宠的公主,可就因为有了这些人,她便跌入了谷底,成了人人可欺辱的对象。
她要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宋荣家的嫡幼女宋晚,她一早便是听说过,名副其实的掌上明珠,天之骄女,更是踏着她所有的荣耀在闪耀。
她知道宋晚是谁,更知道重臣之女待到年岁合适了之后必定会去太学院上学,是以,她偷偷跟踪观察了宋卿卿很多天。
她确定那是一个心善没有心机的女孩,于是在某个放学的傍晚,她再度被人欺辱,而这个时候宋卿卿按照她所计划的那般出现了。
她如她所想的那般出手救了她,一切同她最开始所设想的一样,她要一步步地接近她,骗得宋卿卿所有的信任,然后在宋卿卿最放松的时候夺走宋卿卿的性命——她要让宋荣也尝尝失去最爱的滋味。
她要宋荣痛不欲生,每到夜深人静之时都如她一样,在血海深仇中清醒过来。
可她没有想到宋卿卿会待她那样好。
她得了她的恩情,夜里辗转反侧,她只是想杀了宋卿卿,并不想欠宋卿卿的恩情,于是那夜她翻入了宋卿卿的小院里。
站在高墙之上,年幼的她有些害怕,更有些狼狈,而就在这个时候她听见了有人在笑她。
举目望去,一个小小的少女从凭栏处走了出来,脸上带着如她母妃那般温柔的笑意,看着她的时候眼睛会亮着好看的星光。
她走到了她的墙角下,大抵是知道了她有些害怕,于是那个小少女笑盈盈地伸出了手,对她轻轻道:“你不敢跳吗?别怕,我会抱住你。”
明明她来的那样的突然又莫名其妙,可宋卿卿却没有多问一句,仿佛二人是多年的好友,她翻上她家墙头小院亦只是为了单纯的见上她一面。
…她怎么可以这么没心计呢?
年幼的赵稚警惕地盯着墙下的小少女,她知道宋家人惯来喜欢伪装,当年就是因为这,她的父皇才会惨死于太和殿之上。
而今这人还想哄骗她。
想让她跳下去,还说要接住她,呵——定然是想在她跳下去的一瞬间退开,然后摔死她罢!
自以为是的赵稚便是踩在墙头上与那年年幼的宋卿卿对峙了许久。
她根本不信任宋卿卿,也谈不上喜欢,可偏偏那个叫宋晚的女孩却总是笑着待她,温温柔柔的问她在上面害不害怕?
最后她坚持不了了,想着横竖就是摔断一条腿而已,于是她一闭眼,跳了下去——然后便跌入了一个带着丝丝奶香的怀抱。
“哎呀…”年幼的宋卿卿承不住她纵身一跃,抱着她一起倒在了草坪中。
洁白的月光洒在地上,霜花落满枝头。
她趴在宋卿卿的怀中害怕地闭着眼,而宋卿卿便是用自己指尖温柔地触过了她的眉梢,“别怕,姐姐会保护好你。”
她只当是宋卿卿当时随口的一句承诺,并不会去真的奢望对方可以在漫长的日月中做到,所以便也不敢放在心上。
可宋卿卿却是真的做到了,她从遇见她的那一刻起,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她都在践行着自己的诺言——“姐姐会保护好你”,一护,便是二十年。
“她从不曾讨厌过你…”良久,尘晚低声回答道。
“是吗?”宋卿卿晕的厉害,记不得今夕何夕,只随着本能道,“赵稚,言官上言的折子你看过了吗?”
宋卿卿将头歪在了尘晚的肩膀上,阖上眼,喃喃道:“……他们说,是我带坏你了。”
轻轻一叹,宋卿卿低问道:“可为何与喜欢的人在一起,便是‘坏事’呢……”
闻言,尘晚的下颚抖动了一下,似在强忍着什么。
往日一幕幕在眼前堆积,一遍遍地告诉她当年的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她明明不爱皇权,可最后还是如她叔父所说的那样迷失在了至高无上的皇权之中,再也不复当年的模样。
她负她岂止两三件事。
许久,她哑声道:“不是,是朕…心悦太后,非要与太后在一起。”
她早该说出这句话的,而不是在那个时候,在宋卿卿众叛亲离的时候以冷漠地姿态看着宋卿卿在放肆的言论中迷茫。
世人都说是太后无端,私德败坏,竟与养女茍且,带坏天子。
可那些人又怎么会知道呢,明明在最开始的时候,也就是她登基的那一天她便强迫了宋卿卿。
那时的宋卿卿在她身下凝视了她许久,然后闭上了眼,不愿再看她,只问她是否当真要如此?
她被仇恨,被嫉妒蒙住了眼,她恨宋卿卿背信弃义,抛弃了她做了她叔父的贵妃,让她再不能言爱。
她明明那么想要得到宋卿卿,那么想要去爱,可偏偏宋卿卿却亲手粉碎了她所有的期望,让她们的身份变成了最不可能的一种结局。
这叫她如何能不恨?
她双目喷火,忍辱负重了那么多时日,眼下她终于找到了可以发泄的机会,她捏着宋卿卿光洁如玉的下巴冷下心肠去讥笑道:“怎么?太后宁可为先皇那半老头子侍寝也不愿多看朕一眼?”
宋卿卿沉默了。
而她的沉默却是激起了她所有的不甘,为什么老天总要如此苛责于她?为什么她所有想要的都会离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