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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第3页）

“唉——起来吧。”将弟子诚惶诚恐的认错模样看在眼里，唐鉴立时心软，再度轻叹一声又道：“当年你拜入老夫门下时，老夫就说你这丫头太过聪明，可你浑不在意，这几年为同严不锐分出高下，竟把一身才华显露无遗，何其不智？丫头啊，你是女子，女子！只此一条，皇帝若无把握扳倒严家，必会设法助你，你说你同严不锐争个什么？而且还——”老者打住话头，干瘪嘴唇嚅嗫再三，却终是深深看了眼弟子，兀自摆摆手又继续说道：“总之老夫原本还想等你自己醒转，毕竟跟人学到的只是学问，自己悟到的才是智慧，奈何孟弘文如今已然攥着刀了，老夫若再不将你点醒，许多事只怕就得两说喽！”

“先生——”听老师把话说得如此严重，夏继瑶不禁悚然色变。

“老夫再问你，你可知皇帝手里堪用之人明明不多，当初却为何不惜拿出两个朝中要职去与各方做交易，也要换孟弘文外放州郡？”唐鉴缓了口气，再次问。

“国朝选相素有‘未试州县者不入馆阁’之惯例。”夏继瑶试着回了一句，见老师并未出言打断，这才心下稍定，继续说道：“所以皇帝当年所为除了针对我严家之外，也是替孟弘文入阁提前铺路。”

“既如此，为何选在燎州？孟弘文一介文官，这不是羊入虎口么？”唐鉴又问。

“我严家素来饱受猜忌，倘若孟弘文在任上出了意外，外祖父必定百口莫辩。对于孟弘文而言，燎州看似凶险，实则恰恰相反，无论他如何折腾，外祖父都不得不设法保他周全，免得给某些人以可趁之机。正因如此，外祖父这几年才会对其多方容让，还在由其一手推行的新政上主动予以配合——既然此人杀不得又扳不倒，与其争锋相对，不如以退为进，反正我严家是铁打的燎侯，他孟弘文只是流水的刺史，而萧党又一心想要将他挡在政事堂外，他如今的政绩越亮眼，萧党日后就越想他死，我严家何必替人当枪？不如大方送些政绩与他，而后坐看好戏。”夏继瑶答道。

“你能想到这些，足见还是用了心的。”唐鉴微微颔，话锋一转又道：“可惜你又错了，当然这也不能怪你，毕竟有些事你并不知晓内情。”

“啊？”听到老师的话，夏继瑶差点急得掉眼泪，谁能想到一向自诩聪慧的她今日竟在老师面前一错再错？

“其实对于将孟弘文外放州郡积攒资历一事，皇帝也曾举棋难定，直到前者上了道关于改革各州治政方略的折子。那道折子洋洋洒洒近万言，可谓字字珠玑，然则真正关键的只有两句，正因领会到其中深意，皇帝才最终下定决心。”

“请问先生，您说的是哪两句？”夏继瑶连忙问道。

“兴漕运，重工商。”唐鉴莫测高深地说道。

“这不是陈词滥调么？”夏继瑶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倘若用在别处，自然如你所言，只是官员们用来敷衍朝廷的套话废话，可一旦用在燎州，而且不多不少只提漕运、工商二事，那就是绝顶高明的毒计了。”唐鉴皱起眉头斜睨弟子一眼，脸上再度露出不悦之色。

“啊？可——”夏继瑶满心愕然，想了想还是说道：“可是先生，弟子也知孟弘文自上任以来，确以‘兴漕运、重工商’为其新政主旨，不仅数次征徭役于境内疏浚清淤拓宽河道，还极力鼓劝百姓弃农事而从工商，虽说此举的确成效显著，使得州中商税大涨府库充盈，百姓们也是获益良多，可自古农事乃为国本，工商却是贱业，这几年朝中弹劾他舍本逐末的声音始终不绝如缕，全靠皇帝和几位老相多方袒护，他才得无需理会那些诘难非议，您为何说——”

“燎州虽有大河却无水师常设，兼且多山少田粮产不足。”不等夏继瑶把话说完，唐鉴已出言打断。他这话说得有些没头没脑，夏继瑶闻言先是怔了片刻，随后竟香肩剧震瞳孔骤缩，俨然如遭雷击。

“多谢先生出言棒喝，弟子谨受教！”沉默良久，夏继瑶俯身叩再三，嘴里涩声谢道，白皙额头上竟已沁出一层细密汗珠。

“明白了？”见弟子终于明白，唐鉴喟然叹道：“正因燎州‘无水师，粮不足’，孟弘文才要‘兴漕运，重工商’——前者假道伐虢，以漕运为锁匙，开燎州之门户；后者釜底抽薪，抑州中之农桑，化漕粮为绞索！令祖虽早早勘破此计，又能如之奈何？当初孟弘文还未到任便将其新政内容叙以白话，为州中百姓绘就大好图景，而后命人四下宣讲，使得乡野咸闻。他是天子信臣，又是辅门生，百姓自然深信其言，无不对新政满怀憧憬，严家若再行阻挠，岂能不失民心？”

夏继瑶本为绝顶聪明之人，只是此前执念于与严不锐作继承权之争，难免一叶障目，如今得老师提醒，这才意识到自己究竟犯了多大的错误。

“先生，那您老先前为何不出言阻拦弟子？难道您老已有破局之法？”越想越是心惊的夏继瑶连忙请教老师，眼中满是希冀。

“你先前不是说了么？‘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既如此，为何还想破局？”唐鉴眼中神光熠熠，见弟子蹙眉不解，又笑着提醒道：“傻丫头，于你而言，破局不如入局哇。”

“入局？”夏继瑶怔然片刻，忽又福至心灵地问道：“难道您是说——”

“说什么？”唐鉴故意问道。

“便如您老所言，弟子是女子。”夏继瑶眨眼笑道。

“不错！孺子可教也。”唐鉴欣然颔。

“弟子知道该怎么做了！”得到老师肯定，夏继瑶顿时精神大振，计上心来。

“那你打算从何处着手？”唐鉴又问。

“禁兵！”

“弟子驽钝，有负先生栽培，打骂责罚，弟子无不甘愿领受！只请您老爱惜身体，暂歇雷霆之怒！”眼见老师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态，夏继瑶连忙起身离座，恭恭敬敬地跪去对方脚前请罪。

“唉——起来吧。”将弟子诚惶诚恐的认错模样看在眼里，唐鉴立时心软，再度轻叹一声又道：“当年你拜入老夫门下时，老夫就说你这丫头太过聪明，可你浑不在意，这几年为同严不锐分出高下，竟把一身才华显露无遗，何其不智？丫头啊，你是女子，女子！只此一条，皇帝若无把握扳倒严家，必会设法助你，你说你同严不锐争个什么？而且还——”老者打住话头，干瘪嘴唇嚅嗫再三，却终是深深看了眼弟子，兀自摆摆手又继续说道：“总之老夫原本还想等你自己醒转，毕竟跟人学到的只是学问，自己悟到的才是智慧，奈何孟弘文如今已然攥着刀了，老夫若再不将你点醒，许多事只怕就得两说喽！”

“先生——”听老师把话说得如此严重，夏继瑶不禁悚然色变。

“老夫再问你，你可知皇帝手里堪用之人明明不多，当初却为何不惜拿出两个朝中要职去与各方做交易，也要换孟弘文外放州郡？”唐鉴缓了口气，再次问。

“国朝选相素有‘未试州县者不入馆阁’之惯例。”夏继瑶试着回了一句，见老师并未出言打断，这才心下稍定，继续说道：“所以皇帝当年所为除了针对我严家之外，也是替孟弘文入阁提前铺路。”

“既如此，为何选在燎州？孟弘文一介文官，这不是羊入虎口么？”唐鉴又问。

“我严家素来饱受猜忌，倘若孟弘文在任上出了意外，外祖父必定百口莫辩。对于孟弘文而言，燎州看似凶险，实则恰恰相反，无论他如何折腾，外祖父都不得不设法保他周全，免得给某些人以可趁之机。正因如此，外祖父这几年才会对其多方容让，还在由其一手推行的新政上主动予以配合——既然此人杀不得又扳不倒，与其争锋相对，不如以退为进，反正我严家是铁打的燎侯，他孟弘文只是流水的刺史，而萧党又一心想要将他挡在政事堂外，他如今的政绩越亮眼，萧党日后就越想他死，我严家何必替人当枪？不如大方送些政绩与他，而后坐看好戏。”夏继瑶答道。

“你能想到这些，足见还是用了心的。”唐鉴微微颔，话锋一转又道：“可惜你又错了，当然这也不能怪你，毕竟有些事你并不知晓内情。”

“啊？”听到老师的话，夏继瑶差点急得掉眼泪，谁能想到一向自诩聪慧的她今日竟在老师面前一错再错？

“其实对于将孟弘文外放州郡积攒资历一事，皇帝也曾举棋难定，直到前者上了道关于改革各州治政方略的折子。那道折子洋洋洒洒近万言，可谓字字珠玑，然则真正关键的只有两句，正因领会到其中深意，皇帝才最终下定决心。”

“请问先生，您说的是哪两句？”夏继瑶连忙问道。

“兴漕运，重工商。”唐鉴莫测高深地说道。

“这不是陈词滥调么？”夏继瑶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倘若用在别处，自然如你所言，只是官员们用来敷衍朝廷的套话废话，可一旦用在燎州，而且不多不少只提漕运、工商二事，那就是绝顶高明的毒计了。”唐鉴皱起眉头斜睨弟子一眼，脸上再度露出不悦之色。

“啊？可——”夏继瑶满心愕然，想了想还是说道：“可是先生，弟子也知孟弘文自上任以来，确以‘兴漕运、重工商’为其新政主旨，不仅数次征徭役于境内疏浚清淤拓宽河道，还极力鼓劝百姓弃农事而从工商，虽说此举的确成效显著，使得州中商税大涨府库充盈，百姓们也是获益良多，可自古农事乃为国本，工商却是贱业，这几年朝中弹劾他舍本逐末的声音始终不绝如缕，全靠皇帝和几位老相多方袒护，他才得无需理会那些诘难非议，您为何说——”

“燎州虽有大河却无水师常设，兼且多山少田粮产不足。”不等夏继瑶把话说完，唐鉴已出言打断。他这话说得有些没头没脑，夏继瑶闻言先是怔了片刻，随后竟香肩剧震瞳孔骤缩，俨然如遭雷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