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恩科么?呵——”
辞别周全之后,谢文聪并未打道回府,而是继续留在涤凡居中反复斟酌。他必须承认,萧党开出的条件十分诱人。副相萧应玄不愧是洞察人心的高手,知道他谢文聪最想要的是什么。
以萧党如今在朝中的势力,谢文聪完全可以想见,若是答应与对方合作,待来年恩科一开,自己只需赴京参加锁厅试就必然能得高中。一旦有了进士出身,他便再也无需和从前那般在所有官员同僚面前自觉低人一头。
话虽如此,谢文聪仍不急于选边站队。机会难得,他要货比三家。既然萧党都已如此慷慨,那么严家和孟弘文呢?周全适才有句话说得没错——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想到这里,谢文聪缓缓闭上双目,露出无比惬意的微笑。
就在周全与谢文聪私下会面同时,无数相似场景也在别处上演。种种阴谋诡计在各方势力的往来接触中持续酵,令整个燎州都被笼罩在一种波诡云谲的气氛之下。
“嗨呀呀——还真是山雨欲来啊——”
东城青龙坊一家名为“白云斋”的小茶馆内,白马伸着懒腰无谓叹道。虽然店内只有田知棠这一个不肯支付茶资的客人,生意惨淡之极,作为主人的白马却毫不在意,反正他并不以此为生。
“关你鸟事?”被白马突然鬼叫打断了思绪的田知棠不满啐道。过去这半个月,他时不时就会来此小坐,几番相处下来,彼此关系早已熟络,说话也不再如初见时那般客气。
“怎么不关我事?如今城里城外一片风声鹤唳,搞得我这儿完全没了客人。”白马没好气地瞪了田知棠一眼。
“本来也没有。”田知棠撇嘴嗤道,重又看向窗外。
其实白云斋是个喝茶的好地方,尽管地段偏僻陈设简陋,却胜在窗外有条青龙渠。清水流渠默默冲洗着俗世的喧嚣与人心的浮躁,为这座城市留出一角难得的清静,可惜碰上白马这么个不着调儿的主人,惨淡经营也就成了必然。
“对了,最近你们梧桐院的人怎么全都歇在家里?”见田知棠不愿搭理自己,白马腆着脸主动凑近前来,一边为客人续着热水,一边继续聒噪道:“难道夏继瑶不打算查劫囚案的事了?”
“朝廷已经来人,我们还掺和什么?犯忌讳。”田知棠随口回道。
“那批弓弩的来历呢?也不查了?夏继瑶就不担心有人瞎鼓捣?我可是听说有人早就在打这个算盘了。”
“你是说州府长史周全?不碍事,如果孟弘文会被此人牵着鼻子走,未免太辜负皇帝和几位老相爷的期许。至于涉案弓弩的来历,夏继瑶原本是要我们赶紧查的,但很快就改主意了。”田知棠耸了耸肩。
“为什么?”白马好奇道。
“不知道,但我猜是因为韩三喜的死。”
“这又是为什么?”
“先是陈记失火,后是此人横死,如此一而再,于是那批弓弩只能出自陈记。”
“可事实并非如此。”
“当所有人都认为是的时候,不是也是了。”田知棠摊手一笑。
“你说严不锐到底在想什么?”白马皱起眉头,“他这不是往自己头上扣屎盆子吗?”
“管他的,反正夏继瑶说了心中有数,让我和赵秋寒该干嘛干嘛,我又何必为此劳神?”田知棠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然后问道:“话说前几日让你帮忙打听的事情怎么样了?”
“还没结果。”白马换了个坐姿,一条腿踩上条凳,背靠着窗棂说道:“你别怪我,自从朝廷派官军到驰州镇压民变之后,燎州这头就一直不怎么安生,好些驰州当地的江湖人都被官军撵兔子似地撵来了这头,如今城里城外不知藏着多少山精水鬼野神仙,外来的过江龙和本地的地头蛇一到夜里就打得不可开交——”
“我怎么没感觉?”田知棠打断道。
“废话!不看看你自己腰间系的什么?再想想你每日住在哪儿?要是乱子大到连住在北城的你都能觉察,严荣和孟弘文就该调兵进城了。”白马没好气地哂笑一阵,随后又道:“这也就是刚刚出了那桩案子,各路人马才暂时消停下来,可是这一时半会儿的,我上哪儿去给你找出那几个人的行踪?大海捞针都比这容易,毕竟针又不会跑。”
“有消息通知我。”田知棠淡淡说了一句。他也知道对方说的是事实。
“对了,还记得咱俩那天夜里遇上的无还骑吗?”白马忽然问道。
“说起这个,我倒要问问你了,你上次说他们是进城巡夜,为何之后再没出现过?”
“我上次是随口胡诌的,你还真信了?”白马嬉皮笑脸地乐了起来。
“入你娘!”田知棠破口骂道。
“行了行了,说正经的,这几日我专门留意过,现他们自打进城之后就去了都督府,你说严荣这是在干什么?”
“你觉得我会知道吗?”田知棠像看傻子一样斜睨白马。
“也对哦,就算你是梧桐院管事,也不可能知道无还骑的军令。”白马挠头讪笑。
“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记住,有消息立刻通知我。”田知棠看了眼窗外,起身走出茶馆。
田知棠回到梧桐院的时候正是晌午时分,刚一进门,便有下人前来传话,说是夏继瑶有事召见。他立刻赶往内宅,照旧去到珠帘前站定。
“小姐金安?”
“哦,是知棠来了?”珠帘传来夏继瑶慵懒依旧的声音。
“是,不知您今日有何吩咐?”
“听说过静心雅叙吗?”
“回小姐话,属下略有耳闻。”
“只是耳闻?就没去那边找找乐子?”夏继瑶笑道。
田知棠闻言大窘,也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好缄口不语。
“不会是囊中羞涩吧?”谁知夏继瑶不依不饶,继续拿这个话题调侃,“也对,知棠你初来乍到人地两生,哪哪儿都要用钱,我上回给你的本就不多,算算也该花完了,自然是不方便去那种地方的。这样,我再给你拿些,省的让外人看了笑话。书儿——”
“婢子在。”
“回头给王管家打声招呼,让他亲自去账房支五千贯交给知棠。”夏继瑶吩咐道。
“小姐,您这是——”田知棠闻言愕然,实在吃不准夏继瑶此举何意?
“听说静心雅叙有位清倌人将于明晚梳笼,城里许多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会前去捧场。我呢,自然是不方便去的,秋寒他们也有事要忙,便只好辛苦知棠你了。”夏继瑶笑道。
“敢问小姐,属下此去当如何行事?”田知棠这才反应过来,心知夏继瑶此举必有深意,连忙出言请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