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在理,现在撤,尚能保留兵力,待战败撤离,便是全完了啊!将军,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何况公主何等尊贵,倘若出了差池,我等如何向皇上复命?”
“将军,要不与北齐再商议一番吧将军!”
“不成不成,北齐向来出尔反尔,若是趁我军撤离之时进攻,又当如何?何况,这、这实在有损士气!”
“那公主呢!公主在前方受人威胁侮辱,就不损士气了吗!城门不开,是要公主死吗?”
就连太子虞成朗都有所动摇,“朱阔!清点兵马,立即、立即准备撤离!”
都尉站定应道:“是!”
然情势的转变只在一瞬之间,谁也没有想到,沈离征会一言不,箭指公主。
他神色严峻冷凝,拉开长弓的臂膀都绷着力道,只要右手一松,便能直取人命。
所有声音都在刹那静止。
与锦上同乘一马的萧霈顿时勒住缰绳,翻身下马,立即有士兵手握盾牌挡在他身前,将他遮得严严实实的,萧霈拔剑向锦上,怒道:“你敢轻举妄动,我便杀了她!”
隐藏在士兵间的江晏之声色慌张,唯恐萧霈来真的,道:“萧将军!别忘了我们如何说的,沈离征开城门,你不伤公主!”
萧霈不屑地看他一眼,儿女情长,焉能成事?
然而即便如此,那箭矢所指的方向并未挪动分毫。
锦上仰起白皙修长的脖颈,迎面注视锐利的箭矢,面色平静,无惊无惧,仿佛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那日在御书房,她与镇国公江显道:“国公想不费一兵一卒打开朔北城门,不若挟我相要,我乃太子胞妹,将军妻,皇兄与将军绝不会弃我于不顾,我有把握能劝降沈离征。”
可锦上比谁都清楚,沈离征,从来不是她一个人的沈离征。他爱她,疼她,可今日这座城,他绝不会为了她而拱手相让。
其实在沈离征心里,情爱之上,永远还有别的很多,君主、将士、百姓,还有他脚下的每一寸土地。情爱可以牵住他,却无法绊倒他。
可她偏是爱他如此,爱他心若磐石,爱他无坚不摧,她的英雄,应当如此。
风雨之中,锦上轻轻阖上眼。
萧霈这才反应过来,沈离征他、他想杀的是他的妻子!萧霈愕然,不可置信地望向城门之上的男人,喊道:“沈将军竟无情至此,令萧某都汗颜啊!”
那厢,虞成朗回过神,他蓦地攥住沈离征的手腕,将箭头摁向别处。
他拽住沈离征的衣襟,冷声道:“你疯了?你想作甚?那是我妹妹,那是大雍的公主!谁给你的胆子!”
沈离征冷凝他一眼,重重拂开虞成朗的拳头。
他声色寡淡的像个无情至极的人,道:“苍州是什么地方?那是距华都最后一道防线,倘若没能守住,殿下难道不知是什么后果?皇城都没了,哪来的大雍,哪来的公主,殿下清醒一点。”
“你清醒,你最清醒,你他妈拿箭对自己的妻子,沈离征,谁都没你能耐!”
四目相瞪,沈离征悄无声息地攥紧了拳头,虞成朗则慢慢红了眼。
他怎么不知沈离征说的那些道理,但此时北齐有公主在手占了上风,若是不开城门,依萧霈那些肮脏的手段,便是死,阿锦也绝不会死得那么痛快。
北齐不是没在城门下虐杀过俘虏,手段之残忍,无人敢忘。
他杀了她,倒是痛快……
虞成朗都明白,但他魔怔一般固执地摁住箭矢,“你别想动她,你别想……”
他喃喃自语,望向锦上,倏地怔住。
雨淋在她的间,那支海棠金簪若隐若现。
虞成朗瞳孔仿佛没了焦距一般,耳侧一阵轰鸣。他缓缓松了箭矢,整个脸色都沉了下来,只觉得舌尖都是苦的,指尖在石栏上抠出了血。
沈离征再举起长弓时,无人拦他。
雨愈下愈大,狂风大作,骤雨不歇,雨珠自他眼下缓缓淌过,眼尾的那一寸猩红,在电闪雷鸣间时隐时现,绷紧的手臂在隐隐颤,箭头所指的方向,也在不断调整。
沈离征额角的青筋在不断跳动,他的小公主最怕疼了,平日里多使一分力道,她都要哼哼唧唧,怪上他好半响。
他双目逐渐朦胧,她害怕吗,她在怪他吗……
沈离征拉满弓弦。
来个人拦他,随便谁都可以。他想。
时间一息、一息流逝,所有人都凝望着沈离征手上的那支箭,然而太久了,久到骤雨成了暴雨,乌云沉沉,天色黯淡。
北齐军开始躁动,人群里传来隐隐约约的嗤笑,就连萧霈手中的剑刃都偏离了些距离,看,沈离征他下不了手。
锦上蓦然睁眼,攥紧了缰绳。她从前不会骑马,是缠着沈离征才学会了一些,起码再不会匍匐在马背上不敢前行。
只听一声嘶鸣,马儿忽然朝萧霈奔去。
她手无寸铁,但此举过于突然,萧霈惯性防备往后退,不知是谁草木皆兵,放出了打破平衡的一箭。
江晏之目眦欲裂:“不!公主!”
刹那间,沈离征手里的长弓对准了萧霈的方向,直指他眉心,萧霈险险躲了过去。
主将放箭是开战的讯号,朔北军怒气与士气并存,城门缓缓而开,他们提刀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