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父极其忧心,深思熟虑后他咬牙把工作辞了,带着林母返回老家县城,重考上了县城小学的语文老师。
他们在县城里有一套小平房,这套房是林温的爷爷奶奶留下的。
房子大门进去先是厨房,再是客厅,最后是一间卧室。卫生间在房子旁边,和隔壁邻居共用。
直筒型的房屋结构历史悠久,平房位置偏僻,周边环境又差,原本他们把房子出租给外乡人,回来后他们把房收回,自己住了进去。
他们没余钱另外买房,宁可受点苦,也不愿意把宜清市的那套房子卖了或者出租。
林温直到上小学之前,一直就和父母住在那间平房里。
因为母亲孕期身体不好,林温刚出生时特别瘦小,体质也弱,感冒烧是常态。
稍长大一点后,母亲规定她必须每天吃鸡蛋喝牛奶。
担心她和附近的小朋友玩耍不知轻重,母亲又时常过来监督,看见她抓起泥巴,每次都不忘提醒她别塞嘴里。
林母的精神一年比一年好,住的地方龙蛇混杂,她除了要照顾小家庭,还要三不五时地去调查是谁偷了她晾在竹竿上的衣服,又是谁偷了她的自行车,还有谁把垃圾撂她家门口了,竟然连几步路都不愿意走。
林温每天睡在父母中间,夏天拉蚊帐,冬天电热毯,上厕所用痰盂,写字画画都在床边的书桌上。
隔着门还能听见母亲炒菜的声音。
林温的这段童年生活,和周礼的天差地别。
周礼生活在高楼大厦,林温仿佛生活在年代剧中。
“所以你是在那里开始的厨房启蒙?”周礼问。
林温没想到周礼还记得她上回度假说过的话。
林温点点头:“嗯。”
手心长又在动,周礼搂了搂,又问:“上小学之后就搬家了?”
“嗯,”林温道,“我爸妈省吃俭用,攒到了一半的房钱,加上我舅舅也出了一,我爸妈就在我升小学前一个月买了一套房子。”
二十年前县城的房价并不贵,当年那里并不时兴按揭,林温父母出了全款,一半钱是借的。
林温舅舅是生意人,给出钱的时候说这是给林温的红包,红包哪有这么大,过了几年林温父母再次把钱攒够,又将红包还了回去。
林温住进了楼房,开始了每天和父亲同进同出的小学生涯,参与的第一个大型集体活动就是开学一个月后的国庆文艺演出。
她的班主任从她父亲口中知道她会讲阿凡提的故事,所以特意让她去为班级争光。
周礼已经将林温的头擦干净,但他一直没打断林温,也没放下她头。
周礼有一下没一下地卷着她的尾,听到这里,他挑了下眉:“你讲故事?”
林温这样的性子,周礼想象不出她站在台前,对着台下几百上千的人,声情并茂讲故事的模样。
“我从小就听阿凡提的磁带,我妈让我跟着学。”林温说。
林温其实并不喜欢,但母亲在这件事上特别执拗。林温从小听话柔顺,那是她第一次违背母亲。
母亲很爱她,见她真不乐意,也没再逼,只是偶尔独自听着磁带,眼角泪光闪闪。
林温懂事早,心里难受,某一天她低着头,小手在背后扭了扭,跟着磁带开了口。
林温到现在都还会背她学会的第一个故事,开头第一句是:“从前有个人叫阿凡提,他天天骑着他的小毛驴。有一天他路过一个湖,看见他的老朋友巴依老爷正在湖里叫救命。”
这个故事她说得最熟练,所以一直说到小学毕业。
林温跟周礼讲的时候,没提她的不乐意,但周礼听完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应该不喜欢这个。”
林温一愣:“……还好。”
周礼冒出两个字:“影后。”
这是暗指她又在撒谎?
林温提了口气,但又莫名的,她懒得再去反驳。提了几秒,她就把这口气泄了。
周礼没揪着这个,他问她:“后来呢?”
“后来也没什么了。我高中考进了市里的中学,我妈想陪读,但我要住校,所以没必要,我爸把她劝住了。”
林温跳过了初中,直接说到高中。
高中学校是建的校区,环境非常好,寝室是六人寝,一切都是全的,卫生间用着很干净。
室友间和和气气,偶尔也有小矛盾,大多时候都相亲相爱。
后来文理分班,她换了一批室友,室友处得也很好,但念大学后大家天各一方,联系渐少,这两年逐渐演变成只在朋友圈点赞的关系。
“我成绩一般,高考算是长挥,最后考来了这里。”林温说完了。
林温对现在的时间没有概念,她不清楚她说从前说了多久,但感觉应该不是太长。
她和周礼在这辆密闭的车中,都说了自己过去的十八年。
原来看着无比漫长的岁月,压缩成语言后,也经不住几十分钟。
林温一直看着车窗外的昏暗巷子回忆从前,早就忘了自己为什么要背对着周礼不能转头,周礼也没有提醒她。
周礼盯着车玻璃上映出的那张脸,正要再开口,忽然有三个醉鬼闯进了小巷,大嗓门搅和了这一角的幽静。
“那狗东西就他妈是个娘们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