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骛清忽然把她拽到怀里,手掌压上她的后背,紧抱住了她。
她在石门内的纷杂人声里,感觉谢骛清的手从后背,滑上来,压在她脑后,让她的脸能紧贴到他的颈窝。
“我刚才……”她哽咽着说,“怕你走过来。”
十年来,他不是下狱就是乔装隐匿,能像这样在月下,坦然和她相对而立,在外人眼里“叙旧”,那都是奢念。
方才谢骛清迎面而来,她下意识想佯装旧情人相见……眼下被抱住,恍惚地想起,没有特务再能为难他了。
她猜,谢骛清在笑。
何未闻着他衬衫上浆洗后的气味,屏着泪意,也笑了:“谢将军,不怕今夜传出去风流韵事吗?”
他低头,在她额前说:“与我一同到武汉的人,都知道我早有了家室。”
何未眼含着泪,不晓得如何回答。
“等收复北平,”他接着道,“先去登报。”
何未轻点头。她想到沦陷的故乡,心如刀剜。
“当年,从南打到北,之后也是,”他说,“南京、华北,再往北,东三省,都要拿回来。”
两人久久不语。谢骛清松开怀里的她,抬手,替她拢了拢脸旁的碎。
“今晚的安排是什么?”她问。
“这里之后,没有任何行程,”谢骛清答,带着他惯有的打,“听凭二小姐安排。”
何未笑着,小声道:“那去姑姑家,今夜住那里。”
“好。”
谢骛清让她稍等片刻,进了厅堂。他再出来,拿着留在厅堂椅子上的西装上衣,还有她的羊毛呢大衣和手袋。他为她披上大衣。
何未接过珍珠刺绣的手袋,随他向外走。
路上,有认出谢骛清的军官,叫一句谢教员,或是谢将军。从延安来的人最是都明白,友好地对何未点头。
她对这些陌生英雄们报以最大的敬意,对每个人都微笑着点头,认真招呼。
姑姑在武汉的住处,和船运公司办公室在一幢小楼内。
何未没来过,只知地址,被司机送到后,她和谢骛清都像一个外来的客人,由门房的人带着,穿过一楼已经无人办公的区域。
“楼上就是七先生的住处了。”门房人说。
谢骛清和她并肩上楼,客厅的灯灭着,从书房里照出柔和的黄光。一高一矮两个孩子的影子,从书房门里延伸出来。
谢骛清猜到什么,脚步缓缓停下。何未比他慢了半步,也猛地站住。
她敛着呼吸,似怕惊扰到屋里的孩子。她方才上楼的脚步仓促,迫不及待要见孩子。见见那个,从出生就离开身边的儿子。